引路的家仆躬身退下,園外隻餘一襲玄色長袍的白靜雪,手心裏沁著些微汗液,牽著一個精致靈秀的孩子。
美婢們顯然注意到角落裏的客人,紛紛放下手中的金玉食器,湧上來將他們團團圍起,簇擁著移往華麗高閣。妝容笑靨縱是一瞬掠過,也會驚得人一陣巨顫,日後總也不能忘懷。
步入一層正堂,明亮的燈光刺得人眼前一陣暈眩。白靜雪暗自扶了一把雋陽柔軟的手臂,腳下穩了穩,抬起眼睫向玉階之上仰望去。解守徵著如白日裏一般雅致的白衫,雙手掩於袖中長拜:“公子請。”
白靜雪頷首,音調晦澀:“解公請。”
“公子光臨舍下切勿拘於禮節,各自隨意。”解守徵揮手遣散簇擁著圍在堂下的美婢,姿態謙敬憐惜。美婢們似不情願,還是攜了各自的食器四下裏忙碌去了,嬌笑嗔罵便又四散在庭院裏。
解守徵拱拱手,轉身引客人上樓。
宴廳設於三層,紗幔層層覆蓋。
中有美婢巧笑穿行,眉黛如萍水相映,身姿倩曳,皓腕凝雪。不知室內何處傳出飄渺琴音,絲竹管樂之音人間不得數聞。承露高盤臨南窗一側置一張珊瑚圓桌,玉器珍饈皆列於其上。
“公子上座。”
解守徵令婢子置兩套純銀食器,白靜雪便攜了雋陽落座,絲樂繁盛不聞休止。
“得公子賞光,寒舍生輝。”
解守徵高舉銀杯,仰頭飲盡,遂將銀杯倒置,不見一滴醇釀。
白靜雪展袖掩麵將杯中玉液飲盡,置於桌麵上,向解守徵頷首。
“解公今日設宴場勢之浩大出手之豪奢,靜雪拜服。”
“豈敢。”解守徵忙著婢子將銀杯各添了酒,“公子出身尊貴,豈是在下這般庸碌平民敢比。聽聞公子行遍大陸廣交各路英雄,才令在下真真地歎服。”
“不值一提。”
白靜雪拾起銀箸夾一塊精致糕點送於雋陽碟中,見雋陽與隨侍的婢子玩耍甚歡不忍打擾,便回身坐正了身姿。
“解公有何見教?”
“不敢。在下惜才,府中門客數量之眾學識之博,敢自比公子,且不知公子意下?”
白靜雪挑起細長的眉眼:“解公此意,欲與靜雪盟好?”
“公子果真直言。如此在下將心下所慮悉數說與公子聽,望公子斟酌。”
解守徵坐直了腰背。
“素聞公子遊曆大陸見聞極為廣博,且手撰《行遊雜記》一書記錄隨行見聞,在下對此敬佩。而今商場頗為不寧,各家商號四起,相互奪取吞並以謀暴力,即使富庶南都也阻不了價格上升如破空之勢。況南都主掌整個大陸命脈,若是南都衰敗便勿論家國之別,大陸經濟滯緩所有人將陷入窘迫境地不得掙脫。南都商道受損,大陸臣民恐遭池魚之殃。在下既為南都商賈自當為家國略盡綿薄之力,隻是僅以平民身份卻多有不便,許多權貴隻教人處處為難。”
白靜雪一直端坐,長睫略略低垂掩住了眼底的瑩藍光芒。
解守徵停頓片刻,繼而又道:“府內住有幾位先生修習巫術,因日裏得幸見過公子一眼,便告與在下,言‘那華貴公子即是精習巫術心思敏銳的靜雪先生’,才得知四公子聖駕,心中不甚感激莫名。”
“解公欲與靜雪盟好以平商場之亂,靜雪自不該推脫,卻是不知如何平服眾商解公可已有妙法?”
白靜雪托起銀杯移至唇旁,以長袖掩麵飲下。隨侍美婢立即將銀杯添滿退於一旁繼續與雋陽嬉笑。
“平服商道必先扶起巨賈,以重金入庫率先鎮壓。觀古今相似記載,唯以暴製暴不得他法。還望公子細心斟酌。”
解守徵說得誠懇,白靜雪卻隻是兀自垂頭不語。
室內管樂飄渺,古琴聲悠長如一葉獨蕩江心,聽得白靜雪心下頓覺如墜古井。
“解公多年經營,此法自是精於靜雪數倍。故不敢妄論。”
解守徵聞言,再望白靜雪平和沉靜的臉,笑意漸漸自臉上漫開,語調輕緩:“今聞公子此言,在下不勝感激。”
白靜雪頷首,側目望向帳幔遮掩嚴實之處。絳色帷幔垂下來,反複疊於金色軟帳之上,華貴豔麗不可述之以言語。
“徐先生回府了?”突兀的一聲脫口而出,琴聲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