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天奉宮的格鬥鐵券。”
老人很平靜,像是早已見慣了這些血腥的生意:“天奉宮在北都做夠了武士生意,來南都搭台子出售鐵券,買得起的進去看一些髒臭的男人打得血肉四濺,敗者傷得越重賠率越高。”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多半都死在台上了。那些願意打的往往貼不起家用,勝一場得的酬勞盡管東家要抽去大頭,到手的也足夠解決一家人溫飽。”
“錢花完了……再打麼?”年輕人抿了抿唇,聲音略有些沙啞。從前他隻是知道有些商家私下裏會出錢搭台子打擂,不少富商或是貴族子弟買上幾個武士攻擂,圍觀的看客們將一筆可觀的銀票壓在某個武士身上,商家折轉在押注者和攻擂者之間賺取差價。卻不想此舉盈利之大簡直與謀取暴利無異,而且很多武士願意無數次地攻擂,令商家賺得更豐厚的利益。
他從前是不知道的。
“這樣賺錢快。”老人緩緩呼出一口氣,繼續說:“東家通常不會欠武士的錢,他們不在乎這點票子,可是對武士來說,這筆錢可以救很多人。”
“這麼說您進去過?”年輕人終於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啊……從前跟夫家去過……”老人草草敷衍了,轉過頭去盯著身後孩子的黑瞳,不耐煩地問道:“你怎麼還不走?我沒有故事講給你聽。要我說很多遍麼?”
年輕人愣了愣,隨即將隨身帶著的紙鋪開,席地而坐,笑容溫潤多情:“奶奶繼續說吧,我都記下來帶回王都去,盡數收在《南都野記通史》的別冊裏。”
“我說了,沒有故事。”老人很固執地盯著他。
年輕人仰頭望著暮色中的老婦,仍舊不急不惱:“那麼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您了。您的過去,您的親眷,您的記憶,最終都不會有人記起了。”
他囉囉嗦嗦地說著,老婦人平靜地聽,卻還是不肯透露更多的秘密。
年輕人第一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些年,您見過的聽過的,都隨風去了,可是總有些事情您記得,並且不願意忘記……就像每個人年輕的時候一樣,想去到處闖蕩,看看更好的風景,聽聽更好的故事,卻總會被一些瑣碎的小事絆住,然後在某個地方停下腳步,就這麼過了一輩子。”
他垂著頭,老人望過去,可以看見他眼睛裏閃滅的光芒,像是夜裏北方天穹的星辰。夕陽將他的身影遠遠地扯向長街的另一端,看不見盡頭。
真是個很精致的孩子,年紀大概還不到三十歲,隻是眼神裏卻似見慣了世間蒼涼。老人盯著他出了一會兒神,像是想到了什麼遙遠的事情。
“我的故事,不過刹那浮生,刹那繁華。”
顫抖的聲音漸漸散落進風裏,賭坊外掛出“售畢”的朱紅牌子。夕陽沉落進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