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燕子飛慕色劫獄 聶隱娘救女上山(3 / 3)

燕子飛一眼瞧見,擎起手來,替他拭淚。飛霞起身,急避數步,抬頭見了神龕內供著露筋娘娘,忽思:“古來貞節女子,流芳萬古的甚多,我薛飛霞曾入娼門,雖不敢與露筋娘娘比較,然實指望嫁個如意郎君,棄邪歸正,因此並未失身於人,今日豈可受那匪人玷辱,不如拚著一死,免得那廝行起強來,反難幹淨。”主意一決,搶行幾步,將頭向神龕邊的石砌之上猛力撞去。子飛大驚,急忙起個箭步,伸手來拖。飛霞喝聲:“休得無禮!”慌把身子一偏,那粉額在石砌角上磕個正著。一霎時,血濺桃花,頭上撞了一個核桃大的窟窿,疼痛難禁,暈跌於地。

子飛雖是殺人不眨眼的劇賊,見了飛霞這般烈性,不但邪念冰消,反自己責備自己:“不該大意放他尋此短見,這卻怎樣才好?”連叫幾聲:“薛飛霞,你休得如此。”一麵將手在供台上抓了一大把灰土,向飛霞額上一抹,指望他把鮮血止住。誰知血多灰少,休想掩得住。他弄得沒了主意,又見他四肢亂搐,在血泊中滾個不住。少停,隻見小足一挺,兩手一伸,死了過去。燕子飛驚得冷汗直淋,暗想:“白白的辛苦了一場。如今人已死了,再在此間做甚,反恐被差捕尋見。雖然不俱,必得又費手腳。”歎口氣兒,把那心膽一橫,想一想:“天下美貌女子甚多,我燕子飛也不是見了一個。若要到手,隨處不難,這個人算得怎麼?譬如昨夜沒有幹著這樁事兒,不如去罷。”方才死了這心,無精打采的撇下屍身,移步出廟。但因鬧了這場巨案,究竟是賊人心虛,不敢再在東省逗留,匆匆回到臨安而去。且俟下書慢慢交代。

如今再說城武縣中,不但城裏頭的居民多要一家家的搜查劫獄之人,就是城外各處,開了城門少不得也要各家查緝,嚴緊異常。那文雲龍與虯髯公、聶隱娘住在蓮花寺中,離城本隻三裏多路。不到巳牌時分,官差等早已查至此間。雲龍正在山下閑行,得了這個信息,好不詫異,急忙回至寺中,說與虯髯、隱娘得知。又說:“不知究是何人,竟把飛霞劫去,反使俺虛費了幾許心機,卻鬧下這一場不明不白的大禍。”虯髯公沉吟半晌,開口說道:“此事必是壯士進臨之時,背後有人尾著,壯士不及覺察,所以冒了姓氏幹此不法。刻下事已如此,倘有差役來查,雖然並不心虛,但怕難分皂白,何況薛飛霞蹤跡杳然。若使劫去的是個義俠之人,卻也還好;倘是歹人,不但把壯士英名汙盡,且恐逆料飛霞一定死多活少,須得作速訪個下落。一則曉得那劫獄的究是何等樣人,一則也略避官差喧擾,不知壯士意下若何?”文雲龍連連稱是。隱娘也道:“道長之言,頗為有理。”於是二仙一俠商議,分著三路尋訪。

雲龍是西北一路,隱娘乃是東南,虯髯公在西門左近盯定,到了晚間,仍回寺中相會。恰好這蓮花寺離露筋祠不過東南二裏之遙,隱娘走出寺門才隻半裏多路,見有一人行路如飛,身上穿的尚是夜行人衣服,背上插著一把鋼刀。正是燕子飛從祠內出來。心上暗想,“天已不早,那裏來這不尷不尬之人。”欲想上前冒他一冒,一轉眼,已去得遠了,甚是迅速,愈覺得事有蹊蹺。因且不去睬他,留著心兒,從這一路細細查去,或有飛霞下落,也未可知,故此慢慢的緩步而行。

又約二裏左右,隻見四無居人,正在心頭納悶,忽看有所古廟,半開著一扇廟門,隱娘往內一望,廟內塵埃堆積。那塵上卻有行步的男子腳跡,不免心下狐疑,姑且信步進去仔細查看。但見正殿上麵臥著一個女子,滿地是血,身上穿著的乃是犯衣,衣上邊血液模糊,不可逼視。隱娘看了又看,料著這個女子或者就是飛霞,但不知為了何故卻在此地,忙起手指向嘴邊一按,幸喜尚有一絲氣息。因思:“若然果是飛霞,理合救他。即使不是,也何妨行些功果。”遂在自己身上解下一條鸞帶,把飛霞在地上抱將起來,拴縛停妥。袖中取出寶劍,向空一晃,化作一道寒光,正想駕著劍光出去,忽聽得廟門外有人喊道:“是什麼人,敢在這裏背著婦女私逃?”卻把隱娘喝了個住。

正是:須記隔牆當有耳,莫言此地斷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