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嚇得渾身一顫,手裏的名單掉落在地,連連後退著躲到發電機的背後。
米東傑後退著走向車間門口,手快腳快地關閉那扇沉重的橫移式鐵門,順手將虛掛在搭扣上的一把大鐵鎖“喀嗒”一聲鎖死,同時拔出鑰匙放進口袋。
“老米,外麵就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你能往哪裏跑?”洪雲甫鎮靜了下來。“還是放下槍來吧,咱們弟兄一切都好商量。”
“對,我可以保證,絕對不讓憲兵隊的人把你帶走。”柴田見到門被反鎖,也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住嘴!”米東傑低聲喝道,又晃了晃手槍。“給我臉衝牆蹲下,否則馬上開槍。”
洪雲甫看看米東傑不像是虛張聲勢的樣子,隻得乖乖就範,柴田見了也隻得蹲下,但不明白米東傑究竟要幹什麼。
米東傑三步並作二步走到配電箱前,在牆上的掛鉤上取下了一盞手持式的移動“工作燈”。
這盞燈的燈泡裝在一隻金屬框罩內,線長達二十米,是機修工們平時檢修設備時所用的照明工具,可以隨意放置到任何死角裏去。米東傑使勁拔掉燈泡,將電線的線頭放入口中,咬住後再用力一拉,線頭露出了銅芯。
柴田和洪雲甫偷眼觀察,但實在搞不懂米東傑想幹什麼。
米東傑將裸露的電線一直拉到壓濾設備底部的隱秘部位——那裏,靜靜地躺著那幾包海倫配製的、李春榮前幾天偷偷夾帶進來的苦味酸藥包——米東傑將銅芯小心翼翼地插入了蠟紙卷中裝有引火劑的電雷管。
在眾多的猛炸藥中,苦味酸的威力僅次於硝化甘油,但在小劑量的情況下並不容易起爆。要說起爆的方式,無非是熱起爆、機械起爆、化學能引爆、電起爆這幾種,其中最簡單的,也是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似乎隻有電起爆了。隻要接通電源,電雷管將瞬間引爆藥包,強大的衝擊波,又將導致安放在附近精餾塔、液化設備、發電機組等處的藥包發生“殉爆”。
“老米,有話好商量,別幹傻事。”洪雲甫還是看不懂米東傑想幹什麼,但本能地感到危險逼近。
“住手,到底想幹什麼?”柴田大吼道。
“幹什麼?”米東傑麵色慘白,嗓音發抖。“跟你們同歸於盡!”
“老米,你怎麼這麼傻?”洪雲甫絕望地哀嚎道。
“你不知道我是有名的米呆子嗎?”米東傑仰麵冷笑。
洪雲甫跳起身來,想撲過來拉扯電線,米東傑稍微瞄了一瞄,毫不猶豫地叩響了扳機。
槍聲淒厲地響起,可惜米東傑槍法不準,根本沒打中,但還是嚇得洪雲甫馬上躲到了發電機的後麵,不敢貿然上前。
槍聲引起了門外那二名士兵的注意,從外麵拚命擂響了鐵門。
“畜生,走狗,我要你們為海倫償命!”米東傑似火山爆發一般高叫道,旋即以衝刺的速度奔向配電箱。
“老米,求求你別幹傻事好不好?”洪雲甫絕望地跪了下來,並且很沒出息地哭了起來。
“米桑,求你了。”柴田也跪倒在地。
米東傑冷笑一聲,再次抬腕看看手表。
時針正好指在一點半的位置。
米東傑覺得很奇怪,為何這一刻自己的心情會如此平靜,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視死如歸”?
插上移動工作燈的插頭,米東傑最後一次抬頭環顧空空蕩蕩的車間,臉上浮現出一絲凝固般的笑容。
手起,閘落,炸聲四起,煙塵直衝半空。
時針永遠停止在一點半。
一點半,民生碼頭駛往青龍港的航船正好啟航,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汽笛聲,巨大的航船緩緩地駛離碼頭,朝著正北方向逐漸加速。
甲板上,惠夢石和段紅蓮、段令康、大公雞全都擠在圍欄邊,瞪大了眼睛凝望著碼頭,祈望米東傑的身影能在最後一刻出現。
船越開越快,碼頭的影子漸漸模糊,隻有江水滔滔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