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電燈有些刺眼,像錐子一樣的燈光落到地上。
安子晟把我向他的身邊拉了過去,輕輕地把我埋進他的懷裏,埋到燈光掉落不到的地方。
“別哭了。”
“嗚嗚嗚…你懂…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我隻知道,我喜歡你。”
“嗚嗚嗚,你說什麼呀。”
“我說——
我喜歡你。
埋在你的胸膛裏的我,聽到了你的心跳。
它偷偷告訴我你的心思,又急忙加快跳動,想掩飾過去。
你為什麼要說出來?
把喜歡藏在心裏不好嗎?
我的父親在那一天去世了,聽說是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從高樓上摔下來。
有人賠了很多錢加上做通上麵的關係,私了這件事。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工地就是現在張氏地產的樓盤。
春天也很快結束了,生活還是會繼續,無論它已經變得沒人情味。
結束了喪事,母親在大病了幾天後,又重新站了起來,忙家務、找工作,忙得似乎已經忘記了悲傷。
她和我聊過跆拳道社的事,或許放棄跆拳道會更好一些,但是我想結束了比賽,再放棄,因為我和他約好了一起去拿冠軍。我沒告訴母親後半段,隻是說,我還不想放棄,她聽了也隻是點點頭,沒說任何多餘的話。
為了那個約定,每天的訓練當然少不了,於是我回家的時間相較著更晚了。
其實,那時候的我害怕回去,自從父親出事,我的噩夢一直都沒有醒來。
每天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我都要先調整好呼吸,盡量平靜地麵對母親,而母親則是坐在飯桌前安靜地等著她,而飯桌上的飯菜卻已經冒不出熱氣。我說過讓她先吃,不用等我,母親卻總是告訴我沒事沒事,不懂的我,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想等我。
牆上的掛鍾慢悠悠地朝前爬,發出哢哢的聲響,這間屋子裏唯獨剩下這個聲音。
“把手洗了,快來吃飯吧。”
“嗯。”
“媽,你今天去醫院了?”我去廚房洗手瞥到櫃子上又多出來很多藥。
“嗯,沒事。”
“媽,注意些身體。”
“嗯,放心吧,沒事的。”她拿起碗似乎注意到我到了肩膀的頭發,“要養長發嗎?”
“嗯,準備留長。”我看著母親的短發,“媽,要不你也留長發吧,長發好看些。”
“嗯。”她用力咽下一口飯,放下碗筷去拿杯子喝水。
“還是算了吧。”她突然又接著說道。
每天的對話都是那麼短暫,那麼壓抑,這便讓我更害怕回家,怕自己哪天會不知道和母親說什麼,以至於讓這麼簡短的對話也消失不見。
跆拳道比賽在夏天的時候開始了。
我和安子晟一同很輕鬆地闖進了決賽,周末的兩天,第一天男子組的決賽,第二天女子組的決賽。
“贏了!”台上的安子晟高舉起手,目光在場下拚命搜索,終於和我對上了視線。
我不知道自己笑了,但是真的很開心。
從比賽會場出來,我站在出口的地方等他。
“贏了!”這是他再次說給我一個人聽的。
“有我給你當陪練,你不贏對的起我嗎?”
“切,那還不是我厲害。”他昂著腦袋。
“不要臉哦。”
突然他握住了我的頭發,一縷縷青絲像流水一樣輕緩地從他指尖流過。
“你幹嘛!”那種感覺會有點癢癢的。
“你頭發長了。”
“不行呀!省得再被某人當男生。”
“那次是意外……”
…………
夏天。在慢慢地升溫。
第二天,輪到我了。
本應該如此。
然而,我卻看著,安子晟追著從小區裏開走的急救車,一直跑到了醫院。
但他終究還是沒趕上。
最終搶救無效,我——方楠楠和我的母親中毒身亡。
身上還穿著居家的連衣裙的我,赤腳站在安子晟和我蓋著白布的屍體麵前,默默地看著他把眼淚活生生地咽進了肚子。
卻什麼都做不到。
夏天還沒有真正到來。
似乎就已經結束了。
安子晟贏了比賽的那天晚上,我的母親,把從醫院裏帶回來放在櫃子上的安眠藥全都溶進了湯裏,她想結束掉這場可悲的人生。
這灰色的世界,對她來說已經再無留戀。
那天晚上,她意外地和我聊了很多,很久沒有說過那麼多話,我顯得很開心,卻不知道怎麼搞的,越來越困,眼皮越來越重,模糊中,似乎聽到母親在和我說話……
“楠楠,媽媽想離開這,你會和我一起嗎?”
“楠楠,你一定不要離開媽媽。”
“楠楠,你會怪我嗎?”
我提不起力氣回答,更不明白母親她在說些什麼,模糊的視線裏隻看到一滴殷紅的血淚從母親的眼眶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