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座都市,物欲橫流。三年前,我曾經倉皇逃離;而三年後,我還是回到了原點。望著這三年裏拔地而起的巍巍高樓,我登時有滄海桑田的感覺。

程遠的公司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窩在陋巷裏的小破公司了,現在有了二十幾個設計師,三支比較穩定的裝修隊伍,雖然在上海依舊隻能算個中等規模的裝潢公司,但是“憶書”這些年聲譽不錯,這幾年穩定地走著上升的趨勢。

我走進程遠的辦公室,三年的時間他倒沒有多大改變,短短寸發下的臉依舊棱角分明,眸子深邃而且黑亮,一身銀灰色的休閑西裝,剪裁適度,穿著合體。此時的他正一隻手撐在台子上,望著桌上的圖紙,微微蹙眉。

我凝視著程遠,不禁暗自歎了口氣,時光對於男人似乎總比女人更加寬容些。比如此時的我,定是早沒了年少時的青春與銳利,一身中規中矩的月白色職業裙裝,微卷的長發,對鏡自照便覺蒼老和倦怠。而他卻還是這般鋒利如刀刃的。

我等了會兒,見他始終沒抬起頭來,便隻能敲了敲門。

“心悠?”他乍見我,眉宇間掠過一絲驚訝,隨即便是綻開笑顏,“什麼時候回國的?怎麼都沒通知一聲!”

“也就前幾天剛剛回來而已。”我雖然想了很多遍再見到程遠的情景,但是麵對他的笑顏,我卻還是隻能用客套而疏離的語氣回答。

“我們有好些年沒見了吧?”程遠一邊迎我進屋,一邊為我倒了杯茶,他掐指算了算,“該有三年了。怎麼,你法國那邊畢業了?”

我喝了口茶,聽他這麼問,便乖乖地點了點頭。

“那來尋我做什麼?”程遠分明有著戲謔的神情,寒星一般的眸子裏跳著愉悅的光芒,“是來我這兒找份工作?”

我有些赧然:“反正我學的是建築設計專業,與其到其他人那兒謀職,不如在你這兒工作更好吧?”

程遠爽朗大笑:“三年前我借了筆錢讓你去法國留學,你可是答應了我畢業後會來我這裏工作的,今天你自然要履行這份諾言。”

“這麼說你是同意給我這份工作了?”一切遠沒我想象的那麼複雜,我不禁舒了口氣。

“你以為呢?”程遠向我伸出了手,算是已經接納了我的所在。

我也伸出手與他相握,他的手還是那般幹燥、有力,在相握的瞬間,那麼多往事,倏然湧上心頭。

離開程遠辦公室後,我打了個電話給奕晗,他的電話仍是忙音,我想他大概還奔赴在各個公司的麵試場合,於是也就沒有再打擾。

奕晗是我在法國認識的留學生,我們一齊求學,順理成章地相戀,畢業後一起回國求職。一時得不到他的回音,我便翻開手機尋著出國前的那些故友。

想起回國時周劍鋒在人人網上給我發的消息,我就打了個電話給他。

“心悠。”他一見我,就撓了撓頭,特靦腆地笑。比起那時候他那黑西裝紅襪子的驚人造型,他現在穿得雖然休閑,卻還是洋氣多了,一件米色T恤,一條淺色褲子,看上去並不多昂貴,但至少順眼多了。

“看起來混得不錯?”我微笑著說道。

“也不過就是這樣。”周劍鋒的笑容總是這般和煦謙卑的,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中本是帶著愉悅的,但不知想到了什麼,轉瞬便悵惘了起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問道,“心悠,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心裏一震,便知道他話語裏的含義,但麵對著這個曾經的好友,我也不願過多隱瞞自己的心情,便聳聳肩說道:“好和不好該怎麼界定呢!劍鋒,你知道我是怎麼去到巴黎的。一開始我確實以為自己心裏的傷怎麼都好不了了,可到底也是過來了。這三年我過得很平靜,也認識了一個很好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