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柱說:“池蓮,我們夫妻幾十年了,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呀?我又不是別人,照顧你是應該的。你趕快好起來,等我有病時,你好報答我呀!”
“很遺憾,我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池蓮,這不像你的性格,我是多麼渴望看到昔日那個堅強的你啊!”
一陣長久的、痛苦的沉默。他期待著。他在期待她說些什麼呢?
醫生對祁池蓮也盡到了責任,可治愈她這種病是毫無辦法,毫無希望的。此時此刻,可憐的石天柱,心裏充滿了悲傷和絕望,臉上寫滿了無限的憂愁。
祁池蓮每天數著日子生活。白天過去了,太陽快要落山了。時間就是這樣每天輪回著,可她的病情仍舊不見好轉。她甚至感覺化療隻是對癌症患者履行的一個程序而已,而不是真正能救一個人的性命。
石依琳、石依玥的家書不斷從沙崗煤礦寄到父親石天柱的手中,信的主要內容就是問候母親的病情。石天柱把妻子的病情發展詳細寄給女兒,請兩個女兒寬心。
石天柱守護在妻子身旁,端水送藥,精心伺候。妻子睡著的時候,他打掃醫院走廊的衛生,有時還到醫生的辦公室裏打掃衛生,醫院的護士和醫生都深受感動,他們也希望他妻子的病情有奇跡發生。可是,祁池蓮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重了。
轉眼祁池蓮在醫院裏住了一年。這一年裏,痛苦折磨著她的疾病,正如摧殘菊花的風雨。十年前剛下鄉時,她還正處在女人最美好的時期,雖然年齡不算年輕,但年輕並非美的一切,她具有成熟的女人那種溫柔和嬌豔。
死固然令人悲哀沉痛,但一直到臨死前,石天柱對祁池蓮的愛還是有增無減,他們還親密地陪伴在一起,正是這種無怨無悔的愛,祁池蓮的生命比醫生的診斷多延續了半年多的時間。
端午節的第二天,是祁池蓮五十歲的生日。那天,石天柱給妻子買了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放在了醫院的病床上,醫院的管床醫生和護士和石天柱一起,給祁池蓮過了一個歡樂而又淒慘的生日。
祁池蓮深情地望著丈夫消瘦、蒼老的布滿皺紋的臉說:“天柱,今生今世和你一起生活我不後悔,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我還選擇你做我的丈夫。我這幾天感到精神不錯,想到南湖公園走走。”
“她突然好轉,提出這樣的要求,這是不是‘回光返照’呢?這也許是我和她最後一次,一起出來逛公園了吧,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想到這裏,石天柱心如刀絞,表麵上卻佯裝高興的樣子,溫柔地說:“池蓮,我也正想到南湖公園去一趟呢!”
石天柱溫柔地扶起妻子,給她穿上那件銀灰色的風衣,攙扶著妻子,緩慢地走出了病房。
出租車在南湖公園門口停下,石天柱攙扶祁池蓮的胳膊,買了兩張門票,然後緩慢地走進了公園,坐在一個涼亭的石凳上。麵對著茂盛、嚴密、連綿不斷,猶如與世隔絕的綠色屏障,那蜿蜒細長的曲折小徑,變幻莫測的雲影,層層交錯的樹杈,絢麗多彩的朝霞。
幾十年來,公園裏也有變化,但是當年他們坐過的那個石凳還在,那個涼亭還在。祁池蓮眼裏一熱,那些風風雨雨、酸甜苦辣的往事,一下子都湧上了心頭。她感歎道:“生活就像一個變幻莫測的魔方,它時而使人陷入絕境,又時而使人絕路逢生。可是,我的病似乎沒有絕路逢生的可能了。”
石天柱安慰說:“池蓮,你不要感傷,相聚總有別離的時刻。如果你真的走了,就在那邊等著我。依漪成家立業後,我就去找你……”
“天柱,這就是人生,甜、酸、苦、辣,喜、怒、哀、樂,各種滋味兒,每個人都要品嚐得到。不過,人生雖然充滿了苦難,也充滿了快樂。”
“池蓮,你應該多回憶那些高興的事情,不要想那些傷心的事,這對你的病情沒有好處。”
“天柱,我們的感情經曆了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仍是情未了,難舍難分啊!”
石天柱有意岔開話題:“池蓮,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到這個涼亭時的情景嗎?”
祁池蓮看起來很迷茫,好像不記得了。其實,她的內心深處是記得的。她的眼睛通紅,臉龐蒼白浮腫,她深情地對丈夫說:“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我們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我多麼希望回到從前健康的日子啊!事實上,時光根本無法倒流。天柱,謝謝你對我一直這麼好……”她的話好像尖刺刺進了他的骨頭。他流著淚水說:“池蓮,當年我被打成右派進了監獄,你對我也是忠貞不渝啊!這麼多年來,我就算報答你,也報答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