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瑟並沒有失去意識。她隻是頃刻間完全指揮不動自己。心、胃裏麵剛剛的翻滾,疼裂開的頭顱,瞬間都化為了此刻眼前的黑幕。綿綿延延的,根本不清楚哪裏是幕頭,哪裏是幕尾。她感覺得到羅禦錦的呼吸,很熱,簡直是灼熱,拂到她的臉上,刺刺的。他托住她手臂的肌肉也是僵硬的,咯得她肌膚隱隱作痛。
她費力地舒了一口氣,等待著。她知道麵前的這個黑幕應該很快就會撤開。
“瑟瑟……”禦錦望著麵前心瑟的臉色,煞白煞白的,又透著青。她僵硬著身子,眼睛也微閉著。她好像完全失去了反應。禦錦的心髒一提。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心瑟涼涼的麵頰,“瑟瑟,瑟瑟……”在這個悶熱的蒸籠裏,兩個人都汗濕透了,滑膩膩地靠著,她更像是陽光暴曬下昏昏沉沉的一尾魚。
禦錦的心髒沉下去,他隻覺得一隻冰冷的鼓槌,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他。他一下抱起她,邁開大步往廊子裏走。他疾步走著,影子此時倒躥到了他前麵,一邊跑,一邊回頭望。
或許是因為這突然的移動,心瑟的感覺倒更多地回轉回來。她試著張了張眼睛,眼前的黑幕慢慢地開了一條縫隙。她能看到他了。雖然模糊,可是她看得見他臉上粗略的線條和緊縮的眉心。她的身體也軟下來,她試著動了一下。“羅……”
禦錦的腳步猛然停住。他望著她。他首先感覺到了她柔軟下來的身子。然後,她叫了一聲他,雖然聲音很小,他聽見了。“瑟瑟……”他試探地回應了她一句。
她這次點了點頭,望著他:“回去吧,別驚動了……”他懂得了她精神還不能完全聚攏的眼睛裏的意思。他轉身再往房間走。
回了屋子,他直接把她抱進了臥室。房間裏涼絲絲的,他打開毯子蓋好她,回身關上門。
心瑟已經完全清醒了。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她聽著他放慢的腳步聲,聽著影子被他關在門外,還在鍥而不舍地抓著房門。它那鋒利的爪子,一下一下……
他的腳步聲沒有了。心瑟知道他正站在那兒看著她。她的眼睫毛顫了顫,很快,眼皮也速度更快地抖起來。她搭在身側的手指握了握,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空間裏靜寂極了。影子似乎都因為疲倦暫時放棄了。可是她知道,剛剛的一切遠遠沒有結束……
心瑟張開眼睛。禦錦已經走開了,正立在窗前。窗簾也放下來了。淺綠色的簾子,一枝枝花莖頎長的鬱金香在凹凸起伏的簾子上靜靜立著。沒有風。如果有的話,那又會是怎樣一種高貴美麗的景象?
她的眼前,紅磚夾道的一條巷子裏,滿滿的就是那樣一幅搖曳生姿的畫麵。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高高擎著的莖子,嬌豔欲滴的花苞,每一朵,都是一個聖潔又妖嬈的精靈所化。在羅馬的時候,每次去替carol代課,走在那條鬱金香小路上,都是她最為愜意的時刻。大多數的鬱金香花期已經過了,可是在這處小小的巷子裏,卻仍然是它們的春天。她知道鬱金香耐不了熱,可是在這樣一個夏季,她不知道它們的主人是用著怎樣的耐心和堅持,才最終保有了它們。每日清早,它們都在這處角落裏無憂無慮地綻放。她無數次地想,這兒,不知住了一位怎樣用全身心去熱愛鬱金香的人。隻有毫無雜質的摯愛,才會付出相應無盡的心思,做如此美麗的挽留。
直到有一天,她的目光在片片鬱金香叢中流連而過,接觸到另一雙似乎也正在觀賞的眼睛。東方旗袍渾然天成的高雅韻致在她身上緩緩地釋放,輕而易舉點亮了身邊每一個路人的眼睛。她全然不覺,隻靜靜地看著心瑟。中間隔著一片明澈的黃色,她們彼此望了很久,沒有言語、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