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夫人坐在床前,握著心瑟瘦削的手指。她心痛地望著女兒,看她在枕頭上冷汗如注,輾轉掙紮。她剛剛給心瑟抹了唇角,可是還是迅速幹裂開。她原本粉珠光的肌膚,此時是蒼白的透明。
“瑟瑟,瑟瑟……”她小心翼翼地喚著。
心瑟一直念念有詞的,可是聲音微乎其微,根本無法辨識。反複折騰了幾次,她終於安靜下來。
簡夫人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緊張的臉色才見了鬆弛。她將心瑟的手放回到薄毯裏。“還是要睡一會兒才能醒過來,沒有大礙了。”她輕輕的一貫的口吻說,仿似是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患者家屬。頓了一頓,她側過臉龐,眼睛望著立在一旁的禦錦。
雖然隻是一瞥,禦錦卻感到了那裏麵的極複雜的陌生情緒。幽潭中一層無法看清的光亮。他不禁挺了挺身子。
“小錦,跟我到廳裏來一下。”簡夫人起身,聲音卻是緩緩的。
禦錦立在窗前。
他眼看著外麵的天色一點一點暗淡下來。就像有一枝無形的畫筆在那兒有條不紊地塗著漸進色。終於,廊子上亮起了燈。頂燈下昏黃暗紅的立柱,在他眼前投下靜默的影子。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輕微的灼痛。他低下頭去,看到指間煙蒂的星光已經貼到了他的皮肉。他將它扔進窗台上的煙灰缸。
許阿姨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他還在,微微有些詫異。“小錦,還有事兒?”她對他和悅地笑。明顯地端詳了一下他,看到他臉上少有的有些猶豫,她就明白了。
“剛剛喝了小半碗粥,放心吧。”許阿姨又善解人意地主動加了句:“你就先放心回去,這兒有夫人在,還有我守著。”
“阿姨,那就麻煩您跟正房和裏麵說一聲,我走了。”禦錦跟許阿姨禮貌地點了下頭,走出房間。許阿姨要送出門去,他不讓。一個人穿過了偌大的靜悄悄的院子,他上車。
離了簡家的大門,上了路,他竟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他茫然地在路上兜著圈子,東走西繞,等停下來,他看到了路邊恣意生長的紫穗槐。
他一直躁動的心裏,有了奇妙的安定。
他放下車窗,看著街道兩旁市井的繁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話語聲其實他都沒有聽真切。他的腦海裏,浮現的是一個小時前他在簡家小廳裏的場景。
何絲韻領先走出的房門。他帶上房門回過頭,發現她並沒有落座。她靠著沙發,正一隻手扶著額角。她的血壓一向不是很穩定,他知道。
他叫了一聲“阿姨”,何絲韻衝他擺擺手,讓他坐。
他隻好先坐下。
何絲韻等著那一陣頭暈和耳鳴過去,走過去坐在了他對麵。她的臉色很疲憊,幾個日夜間,她放佛就蒼老了許多。她揉按了兩下眉心,望著他。
他毫無保留地接著對方的目光。
“小錦……”她看著他,微蹙著眉:“你知道,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突然……”
“阿姨,請您原諒……”他坦然真誠地致歉。
何絲韻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她似乎又想了一下措辭:“你們,是什麼時候的事?”她顯然困惑。心瑟回來了沒有幾天,她的心思也都在爺爺這一頭的病上。明顯的,這段時間並不足以讓他們有這樣的進展。
“七年前。”他答的簡單。他看到何絲韻因為他的話不由前傾了一下身子,似乎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們結婚是在七年前,九月十九號。”他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