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哦。”她像是被說服了，“好吧！”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就乖乖地吃藥檢查好了。”
嘉生像是一直被他們排斥在外麵般，安靜地站在一側，看著他們互動。原本以為那個女孩兒不會注意到他，結果她說完那句話後，轉頭就對上了嘉生的眼睛。眨了眨眼，她伸出手指指著嘉生，問：“醫生，他是誰？來實習的醫生嗎？”
張醫生失笑，“不是啦，這位是容嘉生，是記者。”
嘉生就看著她眼睛一亮，然後伸出手來，“記者先生，你好，我是安南。”
嘉生去握她的手，觸手所及，很是冰涼，與它呈現出的蒼白顏色一致，“你好，認識你很高興。”
她歪頭一笑，“我也很高興，記者先生，你有很多故事嗎？”
嘉生愣了愣才道：“應該有。”
“嘻嘻……”回應他這句話的是安南露出潔白牙齒的笑容，以及，“明天你有時間嗎？我們來約會吧！”
那笑容讓嘉生的心裏起了漣漪般顫動不已，在他還未來得及細思之前，他就聽到他的聲音說：“好。”
嘉生回到家，已經九點過後。單身的公寓裏，沒有誰為他點燈而被黑暗淹沒。嘉生進門也沒有開燈，腦子裏轉著明天的工作行程：他們的報紙是周刊，星期六上市，星期五便要做出來。今天是星期三，稿子基本上已經就位，排版也大致做好，正在進行校對。
“安南呢，她是十三歲的時候檢查出來有心髒病的。她本人很鬧啊，特別喜歡運動，高興了就哈哈大笑啊，難過了就號啕大哭什麼的，突然之間，這些都被禁止了，要保持平穩的心態，不能激動……她也鬧過一陣子，鬧一次就暈倒一次，後來就乖了。年前的時候，她的心髒開始衰竭，估計活不過今年了。”張醫生頓了頓，“我跟你說這些其實也沒有別的用意，要是你明天有空，陪她說說話，也不會有什麼的。當然--”張醫生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嘉生一眼，“你也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聽到。”
嘉生並不反感再次見到安南，但是被如此詳細地解說，他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沉重感，這讓他很躊躇。在之後嘉生才明白，這個時候的躊躇不過是因為潛意識裏在害怕自己會越陷越深最終無可自拔所發出的警告罷了。
躊躇的結果就是，直到華燈初上，他才預備著推開那間病房的門。正是晚飯的時間，透過房門的透明小窗口，他可以看到安南麵前有一對中年男女，整齊而斯文的樣子。男的在幫安南擺好枕頭，明顯新換的，很暖的黃綠色，盛開著大朵的向日葵花。女的在給安南擺飯，安南笑著跟她小聲說些什麼。那一瞬間，明明病房裏還有其他人在，但是，嘉生就是覺得，他不小心闖入了別人的世界裏。
男人弄好了枕頭，搬了凳子坐下來，然後拿了碗，看架勢是準備吃飯。而女人也坐到了床的另外一邊，也是拿著碗。嘉生這才發現，那擁擠的小桌子上放了好幾個菜，竟然是一家人準備吃飯了。嘉生有些震動，忽然就踏不進門去，他摸了摸口袋，轉身走開了。
四根煙後，嘉生又吹了會兒冷風，感覺不到身上的煙味後，他又回到了那間病房門前。
這次他沒有猶豫，搓了搓臉，露出笑容，然後開心地推門：“安南，我來了！”
病房裏的人果然被嚇了一跳，安南倒是露出了很燦爛的笑容，招手：“喲！晚上好！”然後轉向那一對中年男女，介紹道：“爸爸媽媽，這位就是我說的，那位記者先生，容嘉生。”
嘉生連忙上前去，“叔叔阿姨，你們好。”
“安南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安爸爸笑著拍拍嘉生的肩膀，那邊安南對他做了個鬼臉，又是嘻嘻一笑。嘉生有些緊張，感覺熱氣止不住地往臉上冒。大約是察覺到了他的窘迫，安媽過來扯安爸的手，“好了好了，安南，我們先回去了，你一個人要乖乖的。”
安南笑得很燦爛，還行了個軍禮，“遵命！”馬上，那架勢就垮了下來，軟著聲音，“媽媽，明天給我帶書來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