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瘦高個的年輕警察站起來,走到胡大樓身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他:“你是這裏的老板?”
胡大樓白了瘦高個警察一眼,眼皮挑得高高的,傲慢地說:“是,咋的?”瘦高個警察說:“這個民工,是在你工地摔死的吧?”胡大樓說:“他自己沒長眼睛,怪誰?”
“這兩個民工,是你的人打的?”瘦高個警察又問。
胡大樓將腳底一塊半截磚頭踢出去,磚頭在雨水裏翻滾了幾下,激起一串水泡。
“沒人打他倆,是他倆自己摔倒的。不信你問他。”胡大樓指了指孫成,又指了指圍觀的民工說。
“是,是他倆自己摔倒的。”孫成馬上附和說。
瘦高個警察將目光轉向圍觀的民工們,那些民工用怯生生的眼光看著胡大樓,他們看到了一雙瞪圓了的、令人膽寒的野獸的眼睛。民工們膽怯地低下了頭,往後退了退,誰也不敢說話。
瘦高個警察見狀,對那兩個民工說:“你倆,留下一個,等公安局的法醫過來,屍體檢驗後,把屍體弄到火葬場火化了。”他指著那些木訥、膽怯的民工們,一臉的不屑。
“你們,幫個忙行不行?幫著他們處理處理後事。真他媽的,沒一點人味!”瘦高個警察氣惱地說。
被打的年輕民工搖晃著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血水,眼睛噴出憤怒的火焰,瞅著胡大樓,倔強地說:“不!我要告他!”
“行!算你有種!老子他媽的等著你。”胡大樓指著他說。
“你住嘴!你和老漢跟我們到局裏接受訊問。”瘦高個警察見胡大樓這麼囂張,不滿地說。
“憑什麼?”胡大樓說。
“你知道。”瘦高個警察說。
胡大樓掏出手機,就要往外打電話。瘦高個警察知道他在撥求情電話。這種傷害了當事人還很囂張,並能打通說情人電話的人,是警察最恨的。一個更年輕的警察上前奪下胡大樓的手機,說:“打也沒用,還是跟我們回局裏說吧。”
“去就去,老子怕過誰!不過,小子,我警告你,你把我咋請進去的,就得把我咋送回來!”胡大樓說著跨前一步,手指幾乎碰到了那個警察的鼻尖。
那個警察“啪”的一聲,打掉了他指著自己的手,上前來了個擒拿動作,將胡大樓按倒在泥水裏。
“你警告我?我還警告你呢。你這是想襲警,懂嗎?”那個警察說。
胡大樓早已被雨水澆透了,褲子的膝蓋處沾滿了泥巴。在雨霧中,在民工解氣的目光中被推進了警車。
胡大樓在公安局接受了半個小時訊問,車永蓄連著接到了劉玉林和原道石的兩個電話。原道石還算客氣,說胡大樓是人大常委,請車永蓄在胡大樓交了保釋金後,把他放出來。劉玉林的電話就不那麼客氣了,他指示車永蓄說:“你馬上把胡大樓放了,誰讓你不經過請示,就隨便抓人的?”劉玉林心想,怎麼都和馬德良一個樣呢?這哪行,還把我放不放在眼裏了!
“這……”車永蓄遲疑著辯解說,“胡大樓指使手下毆打民工,已經觸犯了刑律……”
“叫你放人,你就放人!”劉玉林火了,訓斥說,“你哪來的那麼多費話?市裏不是有規定嗎,不能隨便到受保護的企業檢查,即使非要去,事先也要請示紀檢委‘優化環境辦公室’。再說,胡大樓是人大常委,你不知道嗎?人大常委是你隨便抓的嗎?再說,打人的是他手下,也不是胡大樓,你抓他幹啥?趕緊放了!”
就這樣,車永蓄親自把胡大樓放了出來。瘦高個警察不服氣,說:
“他指使手下打人,違反規定強迫民工冒雨施工,造成民工墜樓死亡,還想襲警,怎麼說放就放了?”
車永蓄被劉玉林訓了一頓,心裏正窩火,就把臉一拉,氣哼哼地說:
“讓你放人,你就放!這是上級指示!嗦那麼多幹什麼?”
瘦高個警察瞪著莫名其妙的眼睛看車永蓄,車永蓄被他看得不舒服,吼道:“瞪我幹什麼?他違反《勞動法》,那是勞動仲裁部門的事,我們幹嗎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瘦高個警察還要爭辯幾句,車永蓄煩了,喊道:“放人!”
胡大樓走出公安局樓門的時候,天上還下著細雨。孫成帶著他的嘍,開著兩輛轎車在門口等著他,像歡呼英雄凱旋似的。胡大樓沒走出院子,而是仰起腦袋,朝公安局大樓頂上的巨大國徽看了半晌,然後抹掉臉上的雨珠,示威似的抖了抖衣服,昂首闊步走出了公安局大門。他知道,公安局的很多人肯定在大樓的玻璃幕牆後麵看著他,所以他要抖一抖威風。
見老板出來了,孫成帶頭鼓起了巴掌。嘍們有的遞手巾,有的打開雨傘給他擋雨,有的打開了車門。胡大樓不可一世地對孫成說:“呦,怎麼的?還搞了個歡迎儀式?怎麼不打個橫幅呢?”說完,他狂妄地望著公安局大樓,哈哈笑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