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眯縫著眼看了井得富一下,說:“他壓根就沒跟我提起過這事。”
井得富陪著小心,說:“我們哪知道呀,以為你倆是師生關係,俞局長又是市長助理,還協助您分管教育……”
杜斌打斷他說:“得了,你不用解釋了。我告訴你,既然木已成舟,我不再批評你們。但是,你們一定要記住,我為什麼非要把學校的地基和校園墊高一米,因為,學校前麵就是經常漲水的小河。記得去年我經過這裏,你們這兒漲大水,在學校上遊把種地的老百姓圍在水中,如果不是市冬泳隊員冒死營救,恐怕老百姓就沒活路了。那時我就發現校園裏進水了,雖然隻沒過腳脖子,卻給我們敲響了警鍾!”
杜斌轉過身,麵向北方,指著北麵已被砍伐得沒有一棵樹木的山嶺,神情嚴峻地說:“山被砍禿了,一點蓄水能力都沒有,正對著學校的這個山溝,雖然較為平緩,也沒河流,但一旦遇上五十年一遇的暴雨,就會形成山洪,那樣的話,學校就會遭受西北麵河流的洪水和北麵山洪的兩麵夾擊。一旦雨季來臨,你們千萬要提高警惕,注意孩子們的安全!孩子們的生命,是比天還大的事!這點不用我多說,你們比我還清楚!”
井得富想留杜斌在鄉政府吃飯,杜斌由於心裏有氣,就冷言謝絕了。
快要出校門的時候,杜斌看見了方雷。他正在學校門口的花池裏侍弄花草。烈日下,臉膛被曬得黑紅。他上身穿件白色背心,上麵印著字,好像是參加羊甸子鄉籃球比賽的紀念,杜斌看上麵的年代,知道這件背心至少有八年曆史了。背心的後麵有兩個小洞,他肩膀頭被烈日曬得脫了皮。下身穿著件土灰色的大褲衩子,光著腳丫踩在泥土裏。
杜斌想,一件背心破成這樣,他還穿著,如果教育人事改革把他一刀切了,恐怕他連破背心都穿不起了。難怪,他有那麼大的勇氣,帶領教師到省裏上訪……方雷見是杜斌,直起腰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羞澀地笑了。他手上捏著拔掉的茅草,草根連帶著沒磕淨的泥土,被他往額頭上一抹,臉就成了大花臉。
杜斌見了他這幅模樣,便笑了,問:“太陽這麼毒,幹嗎非得這個時候拔草?”
方雷憨厚地笑笑,說:“啥時看見了,就啥時拔唄。”杜斌看他這憨厚樣子,覺得他不像當時那個滿腦子都是主意的人。但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他這憨厚的外表下,可能就隱藏著深奧的計謀呢,就問:“你是不是很喜歡看《三國演義》?”
方雷笑著點頭,額頭上的汗珠反射著太陽的光芒。杜斌又問:“還喜歡孫子兵法?”方雷又點點頭,手裏的茅草送到右手,又從右手倒到左手,局促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
杜斌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好工作吧。”
清查吃財政空餉的大檢查終於結束了,陳鵬把審查材料遞到劉玉林案頭的時候,著實把劉玉林嚇了一跳。昌海市竟然有六百八十七人在吃空餉,年消耗財政資金一千兩百多萬。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一個足以讓任何一個當家者都感到憤怒的數字。劉玉林當即就在審計報告上簽了字,並在當天下午召開了政府常務會議。
陳鵬通報了清查結果。然後劉玉林做了檢討,他嚴厲地批評了教育、衛生等吃財政空餉問題比較嚴重的部門的領導。他聲色俱厲地拍著桌子,大聲說:
“丟人呀,太丟人了!在我們昌海市,竟然有這麼多人吃財政空餉,竟然吃了這麼些年,而我們還成天吵吵財政資金吃緊,財政資金吃緊,這不是扯淡嗎?尤其教育局和衛生局,你們兩個局就有五百多人吃空餉,你們這些領導是幹什麼吃的?你們明明知道情況,卻不去製止,全都他媽的糊弄我。糊弄我手裏的這點錢,供你們揮霍,供你們吃、喝、玩、樂……”
劉玉林越說越來氣,他一把將襯衣領口的扣子扯開,張開手掌,快速地扇了幾下風,說:“我手裏就財政那點錢,要保職工吃飯,要保老幹部工資,還要擠出點錢搞城鎮建設。長期以來,一直捉襟見肘,可你們還來糊弄我……真讓我心寒啊!不過,我告訴你們,別以為花了我的錢就白花了,你們這些主要領導,要負主要責任!”
說到這裏,劉玉林環視了一下會議室,那些領導都低頭坐在那裏,誰也不吭聲。他看到了杜斌,隻有他嘴角掛著微笑聽他講話。
劉玉林意識到剛才因氣憤而說得過火了,他想把話拉回來,“當然,你們這些年幹了許多工作,為昌海市的經濟發展做出了一定貢獻,這是客觀事實,我不否認。但是,功就是功,過就是過!在這裏,我要表揚杜斌,如果不是他在下麵調研時發現這個問題,我們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還會被蒙騙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