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始悔恨自己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想活的自由些。”
“你的自由是什麼?沒錯,所有的人都在遊戲人生,而你,更加具備了遊戲的稟賦,隻可惜,你違反了遊戲規則。”墨玉看了一眼羅子安,接著說:“所有的人都可以傷害,卻惟獨不可以傷害雨凝。而你,卻違返了這一原則。”
“我不懂。”子安說。
“其實你懂,你一開始就懂得,卻一直回避這個問題。”
“阿玉——”
墨玉可以讀懂他的眼神,無助還有期待,甚至迷茫。
然而,她也走下台階,安靜地說:“子安,你自己保重,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
“疏桐打算回美國,要我陪他一起去。”
“你終於答應了他。”
墨玉笑著點了點頭。
一個大霧彌漫的早晨,思飛拉著皮箱,走出梨園。
空闊的機場上,黑色的外套,質樸的格子巾,思飛腳步輕捷。
“秦小姐?”
聽到有人叫她,思飛側身看見林疏桐和墨玉,“林大記者?”
“別這麼叫了,我已經辭職了,叫我疏桐好了。”疏桐微笑著擺了擺手。
思飛笑笑,轉頭望向墨玉。
墨玉能感覺那笑意裏的距離,她拉了拉胸前的披肩,“思飛,我很抱歉。”
思飛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疏桐不懂她們指的是什麼,這句抱歉隻有思飛和墨玉懂吧,他說要上去買點飲料,借故走開了。
“思飛,你要回意大利?”
“是的。”
沉默了一會,墨玉又問“你真的和楓在一起?”
思飛又笑了,“楓的名字真是流傳甚廣啊。”
“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我們的關心好笑——”
“你們?”
“子安一直關注你的博客,你和那個楓——”
“那你呢?”
“我隻是關心子安。”
“那你還要走?”
“因為他想留下來的不是我——思飛,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子安自始至終愛的隻有你一個人。”
從這句話裏聽出墨玉的懇切,思飛仍舊用戲謔的口氣說:“為什麼我還不明白你卻明白?”
“你為什麼那麼多為什麼,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不,我相信,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它必然的原因,比如雨凝的死——”
“雨凝的死誰也不想啊,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一直耿耿於懷呢?”
“耿耿於懷?你在責問我嗎?”
“怎麼會呢?我隻是覺的你太咄咄逼人了。”
“所有的人都指責我冷酷無情,今天我才明白冷酷無情的不是我而是你。”思飛定定地望著墨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不能要求別人都按你的標準活著。”
“我並沒有要求任何人。”
“是的,你沒有說,但是你的態度已經否定了所有與你不同路的人,思飛,我佩服你的執著,但是很難想象,你能走多遠。”
“那麼你呢?”思飛收起先前的戲謔,她正視著她,問道。
“我?我已經停止了走路,隨波逐流。” 墨玉轉回頭望著遠方,悠長的聲音帶了些蒼桑。
她不愛疏桐,思飛想。又是一個喜歡仗著別人的愛取暖的人,又是一個不能給自己作主的人。她想,這樣的人原本會讓她非常厭惡,可是,現在,她覺得她有些可憐,甚至悲壯。
“你仍舊關心他。”思飛想了想,問。
“是因為習慣吧。”墨玉知道她指的是羅子安。
“他也是因為習慣嗎?”思飛似乎想起了什麼,說。
“你還關心這些嗎?”
“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雨凝的死——我永遠都不能釋懷。”
“那麼小宇的死呢?”
思飛突然看到小宇在她麵前漸漸死去的神情,沉默了。
“他們的死都是意外,如果一定說是有原因的,那原因隻是他們自身的必然,而你,子安,隻是恰巧湊成這個必然罷了,如果沒有你,沒有子安,他們還會因為另外的人,另外的事死去——”
“會嗎?誰也不知道。”
“思飛,我隻是想告訴你——”
“明白,疏桐回來了,你們也該走了吧”思飛望著往回走的疏桐。
“再見。”墨玉說。
“秦小姐,一路順風。”疏桐仍舊笑著說,輕輕地揮了揮手。
一個長著劍眉的男人,卻以為愛情可以從感動開始。思飛笑笑,拉著皮箱走進去了。她坐在機艙裏望出去,一塊塊絮狀的白雲懸浮在空中慢慢遊蕩,她心說,“羅子安自始至終愛的是思飛嗎?根本不是,他誰都不愛,他愛的隻是他自己。”
“萬裏滔滔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意大利的單身公寓裏,思飛一個人聽這首中國老歌。
她手裏拿著一杯白蘭地,一邊打開一個從雨凝書房帶來的木盒子,拿出一卷一卷的書稿,水墨畫。
她看見那幅西山小景,一個在夕陽下站立的背影——
翻到最底層是一封信。
思飛,我知道你最後會看到這封信的;我知道,你會帶走我最重要的東西;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還記的嗎?那個晚上你說你厭倦了這個世界,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我擔心你會離開我……原來,死竟是這麼容易。我想,夜裏就要下雪了,可惜我看不到了,不知道,它會不會悄然入夢。
今晚的夜色真好,那麼安靜,連梨樹都睡熟了,我甚至能聽得到它們的呼吸,可惜沒有梨花——
你曾經說我是梨花仙子,或許我真的就是梨花仙子呢,因為我總是看到無數梨花的靈魂在梨園飛舞……
在這安靜的夜裏,我聽到了它們的召喚……
這麼長的信,她沒有提及任何人。思飛想,她真的是厭倦了!自始至終,沒有出現任何人的名字。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這首歌已經輪回唱了幾遍了。思飛來到意大利,她的心卻仿佛留在了上海,不是現在的上海,而是多少年前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骨子裏的血性,外表瀟灑的許文強再次出現在思飛的想象裏……
她站起來,披了一件外套,走出房去。
她來到楓的公寓。
她看到他書房裏擺著好多玫瑰標本,不禁問道:“帶刺的玫瑰,你受傷了嗎?”
楓頭也沒有回,漫不經心地說:“沒有,我會避開它的刺。”
“哦——”
這個對話是一個重複,可是楓好像早就忘了。思飛看著那些風幹的玫瑰,沉默了,她沒有打招呼就出了楓的公寓。
音樂換掉了,她不再聽《上海灘》,而且,再也不去楓的住處。
楓就住在她的隔壁,他們之間隻隔了一堵牆。她想,她和他之間,她和人之間,人和人之間永遠都隔了這麼一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