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凝——”他抓住她冰冷的手,把臉埋在裏麵,像個嬰兒一樣哭泣起來。
雨凝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卻不再問一句話。
第二天,子安早早起了床,沒有向雨凝道別就一個人回城裏去了。好多年沒有流眼淚了,昨晚就像一場夢。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小宇坐在窗前,讀著思飛的博客。
……
我看到了愛情鳥,妖姿豔麗。它們與伴侶形影不離,相依相偎,多會廝守終生,因了這樣的深情,所以又被稱為情侶鸚鵡……
愛情鳥——相依相偎,廝守終生!
思飛,你為什麼要離開呢?難道——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你。
方小宇去了機場。
小宇留言:思飛,我在南非,看到留言打電話給我。
果然,他的手機上出現了一條短信,後來又是一條。南非的某一處村莊具體路線。
森林,河灘,奇裝異服!
小宇邊走邊看,一束陽光斜射過來,他仰了頭,眼睛順著陽光轉移的方向遊走,他想看到愛情鳥。
又是異域他鄉,這讓他想起——
小宇看到思飛的時候,她穿著牛仔褲,寬鬆的方格襯衫,頭發還有些零亂。她站在上遊,望下來,眼裏含了笑。
“我最終還是追上你了。”就像一次長跑,終於到了目的地,小宇像孩子一樣興奮又快樂,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因為我停在這裏了。”思飛半側著身子,半叉著腰,把牛仔帽摘下來,拿在手中。
“等我嗎?”小宇故意把手放在嘴邊,聲音也拉長,仿佛從遙遙的山洞裏喊話,最終出來的聲音卻並不高。
“等——等待我的想象成為事實,我不知道誰會正巧出現在我想象的場景裏——”
小宇一臉疑惑地望著她,聽她繼續敘述自己的想像。
“在非洲的原始森林裏,落日,霞光,迷人的背影——”
“希望我不至於讓你失望——”
“結果並不重要。”
“對我來說,結果和過程同樣重要,一開始就拒絕獲得結果的過程隻是一場虛無。”
“小宇——”她幾步跑下來,緊挨到他身邊來。
小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仰著臉望著她,一刹那間的失神。
“我輸了。”思飛靠在他的身上,忽然變得憂傷。
“嗬嗬,你終於認輸了,我們秦大小姐可不是那麼容易認輸的啊!”小宇的心放下來,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他還真怕思飛會放聲大哭,那樣的話他不知道怎麼應付。他拍拍思飛的肩,仿佛自己一下子成熟了,原來一個人的成熟需要另一個人的成全。
思飛又從他的懷裏掙出來,向前走了幾步。
“長路漫漫——我的衣服都掛破了,你給我補補。”小宇說。
“為什麼是我?”雖然是反問,卻有了撒嬌的意味。
“為什麼不是你?”小宇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麼是我?”
“必須是你!”
思飛轉過頭,不再看他緊盯自己的目光,過了一會兒終於說:“很抱歉!”
“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道歉呢。”小宇一半責怪一半縱容地說。
“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裏找我。”
“意外?感激涕零?”
思飛笑了,眼睛低垂下去,“感激?還沒有,隻是害怕。”
“害怕什麼?”小宇仍舊靠近她,手拉著手向高坡上走去。
“害怕沉重。”思飛說。
“這不像你說的話,倒像——子安說的。”
“子安也說過這樣的話嗎?”思飛抬起眼睛。
“是啊,他說他害怕沉重。”
思飛的笑容消失了,說:“他害怕沉重是因為他不想負重,我害怕沉重是因為我負不起;我沒有他那麼自私,也沒有他那麼自以為是。”
“所有的人都認為你是最自私的,除了你自己。”
“謝謝你對我說真話。”
“我一直對你講真話,思飛。”
“謝謝!”
“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除此之外,我——”
“不要再對我說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沒有。”
思飛又笑起來,“雨凝還好嗎?”
“好啊。你最應該問的是我還好嗎,那樣我就可以告訴你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找你。”
“我知道。”
“我們不談別人好嗎?今晚,隻是今晚,不談別人,隻談我們兩個人。”
“好的。”思飛推開她的小木屋,然後擰亮電子燈。
小宇跟著她走進來,一腳一腳夫踩下去,非常小心地走到木板床前,斜倚在床板上,靜靜地看著思飛,他想,如果生命在此刻停止,我願意。
“其實你想來非洲沒有必要在冬天,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在春天來,我陪你,如果隻是為了逃避,你大可以告訴我——”
“可以嗎?來不及了。”
“來得及,重新開始。”
“輪回的遊戲我從不玩。”
“思飛——”
思飛也坐到木板床沿上,拿出幾個麵包果,和小宇一起吃。“有時候更喜歡冬天,隻是喜歡北方的冬天,那裏是我的家鄉——”
山珍海味是吃遍了,卻沒有見過麵包果,小宇拿到手中先聞了聞。他接著說:“你的家鄉?你的家鄉在北方,你從沒告訴過我。”
“我的家鄉在北方,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啊。”
“哦,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感覺到你身上絲毫的地域氣息——”
“我家鄉的冬天經常下雪,好大好大的雪,在上海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雪,一撮撮的雪就像一束束的梨花,輕輕拂過光禿禿的樹枝,雪便簌簌的滑落,在太陽底下,閃著亮光;我喜歡冬天裏的樹,堅硬的、幹裂的枝杈,直刺向天空,蕭疏,蒼涼,還有那掛在樹枝上的蒼白的冬日暖陽——”
“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溫暖的眼神,思飛,你變了。”小宇眼睛裏的孩子氣已經全部跑光了,此時,他是一個溫情的男人,旁邊,坐著他的愛人。
“我沒有變,隻是沒有人能夠真正的理解我。”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過錯。”思飛站起來,把一張厚厚的草席擋到窗戶一樣的漏洞上去,木屋裏一點光亮也沒有了。她說是因為害怕,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把屋子堵的嚴嚴實實的。小宇笑,現在這裏還有個大男人在呢。她從長條凳上摔下來,小宇一把扶住她,然後是長長的吻。
思飛之所以選擇住在林中的小木屋裏,是想更近的接觸大自然。徜徉在大自然神秘、浩渺的氛圍中才找回人類本身,接近大地,接近自然,接近生命。
蒼茫的夜色,崢嶸的樹木,奇花異草,鳥獸蟲魚……
她撫了一下長長的頭發,站起來,說:“時間還早,我們出去走走吧。”
小宇答應著,隨她站起來:“我們回去之後,你一定要請我到你的家鄉去玩兒,恰好現在是冬天,或許還能看到雪——”
“物是人非,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回去過了,也沒想過要回去——也許有些事情隻能在想象裏才能保持它的完美,我寧願讓它永遠留存在我的想象裏。”
他們行走在稀稀落落的村莊小路上,看若即若離的燈火在夜色中五彩繽紛的蕩漾著,有人在火光中跳舞,一群人,婀娜的少女,蓬勃的少年……
粗獷,迷幻,這就是非洲的風格。
“我們可以住在失落城的酒店裏——”
“我覺得住在這裏很好啊。”
“那是你一個人,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傳說中太陽城是見證愛情的風吟教堂,我們在旖旎燈光下共盡晚餐,還有失落城的花園——”
思飛望了望他專注的表情,沒有答話。
“我要讓我們的蜜月像帝王般,在浴缸裏放半池水,然後灑上粉紅色的玫瑰花瓣,點上一段蠟燭,任它隨波飄蕩……”
“你好像比我更了解非洲。”思飛笑著揶揄他。
“我們的側重點不同,所以看到的不同,感覺也不同。”
“是啊,我要的是幽居草莽,你要的是金碧輝煌!”
“思飛——跟我走吧,走出你的世界,我們一起。”
“我可以嗎?”
“你可以啊!”
思飛笑了,笑得有些淒迷。“我們可以嗎?”她又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