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回到家裏,方茗仍舊在等他,自從發生了這件事,方茗總是要等他回來才去休息。看到母親疲倦的樣子,有些心痛。他委婉地把要出去一段時間的事情告訴了方茗。說是要去拜訪一個大客戶,就是那個查爾斯,還說這個人方茗也是知道的。原來小宇也會說謊,而且說得同思飛一樣逼真。方茗似乎相信了。
見母親同意小宇就鬆了一口氣,臉上有了笑意。他去洗澡,囑咐茗趕緊回臥室去休息。方茗也聽話地走進自己的臥室去了。
她並沒有上床睡覺,而是走到衣櫃旁。她打開裏層的小抽屜,取出那個日記本。泛黃的封麵,那個美得讓人覺得傷感的女子倚柳而立。她拿著它躺到床上,一頁頁翻看下去,止不住低吟裏麵的詩詞,最後,那張照片終於出現在眼前:劉嘉宇憂鬱而俊美的麵龐。
“嘉宇,如果你活著就好了,不至於讓我一個人這麼為小宇擔心。”
往事又浮上來。
暮色籠罩著她的小屋,她把簾子拉的緊緊的,不敢看落日,那鮮紅的顏色如斑斑血跡,往日的情景在血跡中逐漸清晰,她避開夕陽,卻躲不開恐懼,睜開眼睛是無邊的黑暗,遊蕩的幽靈,閉上眼睛是蘇放猙獰的嘴臉。
門哐的一下子開了,她看到蘇放走進來,不自覺得縮了縮身子。
“方茗!”他走近了,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沉沉說道:“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傷心。”
“我要見嘉宇!” 她雖然病體萎靡,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你放我走——”
蘇放不予理會,仍舊自顧地說:“你不想見見我們的女兒嗎?她長得和你一樣美!”
“不,我不要見她!”她忽然受了驚嚇一樣瑟瑟發抖。蘇放再次聳聳肩,做了個不介意的手勢出去了。
斜照的夕陽漸漸隱去,光線黯淡了,夜之神終於降臨,撫摸著她淚漬斑斑的臉,晃動了一下背上的寶石,每顆寶石都是一顆眼睛,一直窺視到人的內心深處去,之後便是輕輕的歎息。一陣涼風吹過,風幹著她的眼淚,方茗睡著了。
……
幾年以後的傍晚,方茗的勢力越來越大,他們坐在黃昏裏談話。蘇放說:“我們的孩子都漸漸長大了,女兒可以學鋼琴,兒子呢可以學畫畫——”
方茗說:“他不是你的兒子。”
“沒關係,我同樣愛他,就像愛自己的女兒,他跟凝兒一樣都是我們的孩子。”蘇放說。
“他不是你的兒子,他跟蘇雨凝不一樣,蘇雨凝隻是一個可恥的罪證。”
“茗茗,不要這樣說好不好,不要讓孩子們聽到——”
“你還怕聽到嗎?這不是事實嗎?”
“我不準你傷害凝兒,一點都不可以。”他終於忍無可忍。
“嗬嗬——”她淒厲而瘋狂的笑聲在空氣裏漫延,“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一手遮天的蘇放嗎?你將要失去一切,你什麼都沒有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為嘉宇報仇,我忍辱負重幾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
“方茗,你真的以為劉嘉宇——就算他死了也是他自己殺死的自己。”蘇放皺著眉頭,逼視她的眼睛,想把這個意念逼進她的頭腦裏。
方茗連看都懶得看他,她不容置疑地說:“你必須死,蘇雨凝也一樣。”
蘇放唯有沉默。
“嗬嗬嗬——嗬嗬嗬——”方茗又用這熟悉的笑聲作結,光這笑聲也能讓蘇放心如刀絞,他想,如果不是他,方茗不會變得這麼可怕。
方茗把本子放回抽屜,恨恨地說:蘇雨凝,你還活著!
早晨,雨凝聽到門鈴響,她趿著拖鞋去開門,是羅子安,來接她一起去送小宇的。她讓子安進客廳裏等,自己趕緊去臥室去換衣服。她換了一件厚麻布長裙,把隨意挽起的頭發披下來,梳了幾下,然後就跟著子安出了公寓。
天氣陰沉沉的,仿佛載著滿滿的哀怨。子安開車去方家接小宇,他幫小宇把皮箱放在後車箱裏,小宇笑著說每次出門時子安都對我特別好,皮箱不用自己拿。方茗送出來,遠遠地看見坐在車裏的蘇雨凝。
“走吧,上車。”子安說。
“媽,我走了。”小宇望向方茗。
方茗移回她的目光,臉上露出笑意,溫和地叮囑了幾句。她不是一個羅嗦的母親,這讓小宇免去了通常作為兒子的不耐煩。
機場。
“小宇,思飛這次不可能去了非洲,她隻是說說而已,如果她不在意大利你就回來。”子安說,語重心長。
“我知道。我一定能找到她的。”小宇仍舊溫和地笑著,隻有他一個人顯得比較輕鬆。
“你怎麼知道她去了意大利?”雨凝忽然問。
“我看了她的博客,她說她喜歡那個城市,而且那裏還有她的一個朋友,他們時常郵件往來——”子安一邊答著一邊推小宇:“進去吧,飛機就要起飛了。”
看著小宇走進去了,他們回到車上。
“你的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雨凝說。
“也許吧,但是隻有這樣才能阻止小宇去非洲。”子安不看她的眼睛,開車門,啟動,放碟片。
雨凝緊追不舍:“你知道他的脾氣,如果思飛不在意大利,他還會去非洲的。”
“他去非洲做什麼?一點線索都沒有,思飛說去熱帶雨林就真的去熱帶雨林嗎?森林那麼多,他要到哪兒去找,一個一個的村莊去問嗎?穿行整個森林嗎?怕他一片也走不出來——”子安終於回過頭,正視了一下雨凝。
“子安?”一連串的問號打過來,雨凝倒真得回答不了了。
子安看著她低下頭去,又轉回頭,有氣無力地說:“雨凝,你說思飛這是做什麼?她就那麼不願意別人活得舒服些?一次次拿自己的驚人之舉去折磨別人,拿別人的耐性去做實驗,沒有原則,沒有理智的瘋狂——”
“我以為你了解她。”雨凝坐在後麵,又抬起了頭。
“不要了解她了,我們誰都不要再去了解她了——”子安說。
雨凝知道他隻是生氣,所以也不跟他爭辯,車裏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
車到了藍羚公寓,子安邀請雨凝一起去吃飯。
“去酒吧吃飯?”
子安把開了的車門砰的又關上,車轉了個彎,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廳。
關門聲讓雨凝嚇了一跳,她說:“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那她又是什麼意思呢?脫口而出的話是無心,也正因了無心才更容易讓人心生芥蒂。酒吧仿佛一個導火線,因為那裏有一個他的青梅竹馬,還是?
羅子安不等她解釋——他也知道她無從解釋——他快速地打斷了她,說:“我知道。”
“那你這是?”雨凝有時候會像思飛,不願意善罷甘休。
“對不起。”子安低聲說。
子安拿著菜單自顧點了幾個菜,竟然忘了應該把菜單遞給雨凝,沉默的飯桌上,他們誰也沒吃多少。
羅子安回到家裏,打開窗子,又坐到電腦前。
9月27日
仍舊停留在這個日子,思飛的博客沒有更新,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他翻上去,從第一篇讀起:
2月22日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知音難求,詩詞頻送,我聽著你的音樂,你聽著我的笑聲,是啊,好久好久沒有笑過了,在這寂靜的秋夜……
——楓留言:丫頭,不是在說我吧?
2月28日
為什麼我不開心?
本來以為工作可以讓我忽略一切煩惱,可是沒有。
本來以為突然的好感可以填補感情的空缺,可是,跟他在一起,沒有甜蜜的感覺,沒有快樂的跡象,仍舊是傷感的音樂作背景。
往事不堪回首,可是又有什麼往事值得我去回憶呢?不過是自尋那種莫須有的淒涼感覺罷了。
曾經,我的任性傷害著你們。這份欠疚磨損了我的驕傲,現在,我不會那麼絕決不會完全由著自己的心情去拒絕別人的邀請,可是,這樣就是對得嗎?這會不會又是另一種傷害?!
——楓留言: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