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我什麼都很佩服你,但是這一點我不同意。”
子安不屑地笑笑,等著他說完。
“男人和女人在客觀上也許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是在精神上是同等的,他們有同樣的追求,同樣的取舍,同樣的價值觀,在精神上不應該用性別來區分人。每個人都有愛的資格,每個人都有為理想粉身碎骨的權利,隻是生活的磨難磨損了人類屬於精神的東西,所有的人都慢慢被物化了,所有的人在現實麵前都寧願變得遲鈍。”
“思飛沒有變得遲鈍,所以她注定苦惱。”子安不失時機地補了一句。
“所以,我應該找到她,分擔她的苦惱,和她一起去尋找她想要的答案。”
“小宇,別癡人說夢了,你並不了解思飛,你隻知道她苦惱,卻不知道她苦惱的是什麼,你永遠猜不透她的內心,跟不上她的速度。”
“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一切隨緣吧,小宇。”子安忽然想起一個關於禪者的笑話,就開始講起來。他說:
兩個有煙癮的人,一起去向一位素以嚴苛出名的禪師學習打坐。當他們打坐的時候,由於攝心,煙癮就被抑製了,可是每坐完一注香,問題就回來了。
那一段休息時間被稱為“靜心”,可以在花園散步,並討論打坐的心得。每到靜心時間,甲乙兩人便忍不住想抽煙,於是在花園互相交換抽煙的心得,愈談愈想抽。
甲提議說:“抽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幹脆直接去請示師父,看能不能抽。”
乙非常同意,問道:“由誰去問呢?”
“師父很強調個別教導,我們輪流去問好了。”甲說。
甲去請教師父,不久之後,微笑著走出禪堂對乙說:“輪到你了。”
乙走進師父房裏,接著傳來師父怒斥和拳打腳踢的聲音,乙鼻青眼腫地爬出來,卻看見甲正在悠閑地抽煙。他無比驚訝地說:“你怎麼敢在這裏抽煙?我剛剛去問帥父的時候,他非常生氣,幾乎把我打死了。”
甲說:“你怎麼問的?”
乙說:“我問師父:‘靜心的時候,可不可以抽煙?’師父立刻就生氣了,你是怎麼說的,師父怎麼準你抽煙?”
甲得意地說:“我問師父:‘抽煙的時候,可不可以靜心?’師父聽了很高興,說:‘當然可以了!”
這雖然是一個笑話,卻說明了同樣的一件事,如果轉一個彎來看,煩惱就是菩提。
第二天,小宇就衝進了娛樂城,玩到很晚才回家。
他一進門看見方茗還倚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他走過來,輕輕的叫了一聲,“媽——”
“哦,怎麼就睡著了?”方茗睜開眼睛,笑著說。
“媽,你太累了,早點休息吧。”小宇拿起遙控把電視關了。他永遠都不知道,方茗坐在這裏其實很少是真正地在看電視,她隻是喜歡和兒子坐在一起,又怕無話可說時那種寂靜,所以每每開著電視,戲劇成了她們坐在一起的背景。大概是這次小宇回來的太遲,她就睡著了,夢裏又出現了那個男人的影子,他仍舊年輕,而她已經老了……
方茗叮囑小宇要早點休息,然後站起來向臥室走去,小宇望著她的背影,禁不住一陣難過,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扔下母親,扔下方氏去找思飛呢?
床頭,鏡框裏的思飛正衝著他笑。
他拿起鏡框,喃喃地說:“思飛,讓我拿你這個愛惡作劇的孩子怎麼辦呢?”
那自以為是的嘴角暴露出思飛特有的頑皮,笑眼裏掩飾不住的霸氣,如今卻多了迷茫,小宇仔細端詳了一下,嗯,那霸氣裏隱藏著迷茫。
“到底,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他拿著鏡框躺在床上,眼淚終於滴下來。
有人說天使是從不輕易流眼淚的,要是天使流了眼淚,那必定會化成千年的琥珀,小宇是生活在理想王國裏的人;有人說愛人的眼淚可以洗淨他所愛的人眼裏的毒汁,以至重見光明,他卻洗不盡思飛心中的黑暗。
慢慢地,小宇睡著了。
他看見自己走進一個森林裏,幹裂的樹皮上呈現著恐怖的圖案,扯開像蛇一樣匍匐交纏的藤蔓,忽然看見一個小木屋,他走進去,思飛在裏麵,點起樹枝和落葉正在煮著什麼,他興奮地跑向前去,邊叫著思飛的名字,不小心打翻了那個砂鍋,鍋裏有彩色的蘑菇倒翻出來,灑在冒著濃煙的火焰上,火被澆滅了,黑煙卻越來越濃,思飛叫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思飛,你在哪裏?他焦急地在濃煙中的尋覓。
“你弄瞎了我的眼睛,你弄瞎了我的眼睛。”思飛哭喊著,那聲音越來越遠,“我不想再見到你,你弄瞎了我的眼睛!”
“思飛,思飛——”小宇在夢魘中驚醒,叫聲裏帶著焦慮和委屈,“思飛,我不是有意的——”
方茗坐在他身邊叫醒他,輕聲問:“做惡夢了?”
“我夢見思飛了,她一個人在可怕的大森林裏,我真的好擔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是因為你太想念她了。”方茗安慰道,“思飛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不會有事的,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外出旅行了。”
“你說她是旅行?”
“是啊,她不是喜歡一個人去旅行嘛。”
“那她很快就會回來了?好,我明天就去公司上班,我不能等她回來看到方氏一塌糊塗,又來嘲笑我。”
“是的,小宇。”方茗心裏一酸,趕緊站起來,她不想再聽下去,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個樣子。
方小宇果然每天照常上班,而且比以前更加努力了,他經常加班到半夜才回家,肚子餓了就會走到思飛的辦公桌前,企圖再要點吃的,可是,整個辦公樓裏空蕩蕩的,思飛沒有坐在那兒。他總是幻想著有一天思飛回來坐在她的辦公桌前,那樣,他一定先要一包法式薄餅,然後再把手裏的一杯牛奶遞給思飛……他每天晚上精神恍惚地走到思飛桌前,這種希望一次次落空,思飛不在那兒,他打開思飛的抽屜,竟然還有一包火腿,一塊奶油蛋糕,隻是蛋糕上已經長了一層綠毛。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吃甜食?”
“喜歡吃就是喜歡吃了,這還要問為什麼,累不累啊?”
“不累啊,我喜歡問。”
“那你問點有意義的問題好不好?”
“這是你說的啊,我就要開始問了,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不行,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回答你的問題啊,時間到,我就要工作了。”
“你不要像個工作狂一樣好不好?”
“你竟然說我是工作狂?”思飛站起來,手裏舉著一本文件,就要打過來的樣子。
“就當我沒說,我收回,我收回好了吧。”小宇用手擋著,“可是,我真的還有一個問題唉。”
思飛抬了頭,等著他說。
“你為什麼吃那麼多甜食還那麼瘦?”
思飛的文件終於打過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笑,本要再次強調他的無聊,話一出口卻變成:“這還不簡單,我的上司是個虐待狂。”
“嗬嗬,你總算報仇了,好了,好了,我不虐待你了,請你吃冰淇淋吧。”
“這還差不多。”
……
“你怎麼了,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