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飛叫了車,把那個地址遞給司機。來觀畫展的人不是太多,也不太少。思飛大概是在盧浮宮把精力和興趣都用盡了,看到這些“那個中國教授”的畫有些厭厭的,她慢悠悠地走在展廳的裏,浮光掠影地瞧了瞧那些畫。她忽然看到一幅中國風格的水粉畫: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垂柳旁倚靠著一個綠色薄紗裙女子,那女子神情恬淡中似有一絲憂悒,“雨凝——”思飛差點叫出來。
“這畫裏的人是誰?”她問旁邊一個法國學生。
“不知道,大概是教授多年前的一位故人吧。”
“我想買下這幅畫。”
“這幅畫啊?”那學生搔搔頭,“這一幅是不賣的,教授隻是喜歡每次展覽時放在這裏。”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了。”
這時候一個五十多歲的學者模樣的人走過來。
學生告訴思飛,這人就是他們的教授。
“你好!”他說。
“你好!”思飛微微一笑,“這幅畫為什麼不賣呢?”
教授凝視著畫中人,沉重地說:“好多年了。”他回過頭來見思飛一臉疑問,緩慢地解釋說:“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二十多年沒見了,我隻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
“哦——”思飛應著,似乎有些明白了。
“這幅畫真的不賣嗎?”小宇的突然出現讓思飛吃了一驚,同時教授也愣了一下。小宇要單獨和教授談談,教授答應了。小宇搬出了自己的母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講特講了一番,他以為把教授說感動了就有可能用高價買到這幅畫,畢竟,畫裏的女子看起來像方茗。然而教授聽得入神卻一句沒有要賣的話,小宇有些灰心,就要結束談話了,出來的時候,教授仍舊笑著,笑的很和藹,“這幅畫送你了”他說。
“送我?”小宇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思飛卻心有不平“憑什麼我買他就不賣,小宇要就連錢也不收了呢?”
“是啊,隻送有緣人。”他吩咐他的學生把畫包好。
“請你喝杯下午茶吧。”那個教授說。思飛心裏暗笑,偷偷地對小宇說,“看來跟你聊上癮了。”
小宇一邊記掛著思飛,一邊又覺得跟這位老人說話挺投緣,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見思飛這幅打趣的模樣,就下決定要冷淡一下她。為了表示他還在氣憤當中,對思飛一句話也沒講,就跟著教授往外走,思飛又悄悄地跟上來對他說,畫我先帶回去了。她順手把寫有賓館地址的紙條塞給他。小宇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樂,才說:“怎麼,這麼快就從康橋回來了?”
他們一起走出去,思飛暗裏埋怨那教授,明明看到我們都是一起的了,也不說句一起去的話,她隻好自己打車回賓館。
教授帶著小宇走進了一家日本茶室,安靜、古樸。一個盤著發髻的日本女人把他們帶入一個單間,女侍端來糖果和糕點,給他們泡了一壺茶。
教授輕輕呷著中國茶,似乎陷入沉思。
小宇在沉默的氣氛裏渾身不自在,卻又不好開口問你到底為何叫我來。等到教授終於開口說話了,卻是一句:“你母親還好嗎?”
“我母親?你們認識?”小宇集中精神想把眼前這個人和方茗聯係起來。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二十多年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親切,你長得像你的父親,而且又是從上海來。”
“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是的,但是你戴的那塊玉卻能說明。”他指了指小宇脖子上戴的那塊玉,語氣仍舊低沉。其實小宇並不喜歡戴什麼玉在身上,但是方茗一定要他戴,他就把這塊玉藏在衣服口袋裏,卻不想剛才彎腰看畫時露了出來。
小宇若有所悟,他竟然對母親的畫像那麼珍重,他到底是誰?小宇忽然想起母親相冊中那個憂鬱的男子。
“難道他——”小宇最終沒敢再問下去,隻禮貌地笑笑說那幅畫真好,他很喜歡。
他們閑聊了一會,最後小宇起身告辭,他送出來時叮囑了一句,“回去見了你的母親,不必提起我們今天的會麵。”小宇雖然心裏疑惑,口裏卻應著。
他出來後立刻打電話給思飛,然後跑到她所在的賓館。一見到思飛他就問:“康橋的風景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良心過不去連夜又趕回來了?”
思飛眨了眨眼,說,“不好意思了,我隻是想一個人安靜下嘛。”
“安靜?原來你也喜歡安靜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了,不過你真的好過分唉。”
“不覺得。”她轉身進浴室去了。
小宇打開電視,不停地切換頻道。等了很久,才見思飛攏著濕淋淋的頭發出來。
“你自己去開房間,晚了,怕這賓館裏沒有空房了。”
“我想從你的房間裏看電視。”小宇連看她也不看,仍舊擺弄著手裏的遙控器,仿佛真的對電視很感興趣似的。
“我很累了,要早點休息。”
“那我陪你一起。”小宇壞笑著跑到她的床上半躺下去。
“走開——”思飛沉下臉來叫了一聲,掄起一塊毛巾便打。
小宇抓住她手裏的毛巾一拉,她一個趔趄差點倒在他身上。他仰了頭望著她,“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會突然消失。” 一刹那的心慌意亂,思飛的臉上稍稍紅了一下。她扶著床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了幾步,又在他身邊坐下來。輕輕地拍打著他的手說:“不會的,真的,去睡吧。”
思飛躺到床上,翻了幾頁雜誌,就聽到電話響。
“我想你了。”
“暈死。”思飛叫了一聲,電話那端的小宇吃吃地笑起來。
“我就住在你隔壁,可是隔了這麼厚厚的牆說話也不方便了,幸好還可以講電話。”
“有話快說。”
小宇就把今天的聊天內容簡單地跟思飛說了一遍。
思飛問:“你打算遵守承諾嗎?不告訴你的母親?”
“目前隻能這樣了,因為我還不確定——”
“那這幅畫就不能帶回家了,隻能送給我了。”
小宇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好吧,暫由你保管。”
法國的旅遊勝地小宇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逛遍了,這次是帶著思飛逛,思飛說,你當導遊蠻合格的,早知道你這麼厲害我就帶你來了。
“所以說嘛,看問題要把目光放長遠,我的潛力還大得很呢。”
思飛沒有反駁他,笑了笑,那笑裏有很大的認同感,小宇在她的笑裏尋到滿足感,更是春風得意了。
他們在巴黎玩了兩天就準備回國了。
去機場的路上,小宇拉著皮箱,思飛抱著畫走在他身旁。
“忽然覺得,有你在也挺好的。”思飛若有所思地說。
“算你有良心。” 小宇笑著說。
“最起碼不用自己拉皮箱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再在後麵加一句掃興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