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菊花茶
泡一杯枸杞菊花茶,看嫋嫋霧氣升騰,菊花輕輕展開它的花瓣,似又重新開放一次,猩紅的枸杞點綴其間……
生命就像這杯菊花茶,再次綻放,精彩,絢麗。然而,這隻是表象。生命早已殞落,隻剩下這未來得及散盡的芳香。
看了一會兒博客,子安站起來。
“可以嗎?生命殞落,芳香依在?我的心似乎早已經麻木了——”
他的姿態看上去永遠是氣定神閑,可是,那姿態的背後卻是空虛,空虛像煙霧從心底那個無底黑洞裏冒出來。為了填補這空虛,他每天喝白蘭地,每天泡網,尋找著那些同自己一樣空虛的靈魂。
他離開電腦,去衝了一杯咖啡,端著杯子走到窗前,今晚有月亮。
黑色的夜空,浩渺,神秘。
灰色的雲彩有層次地停留或者遊走。
那片月亮,在邊緣上少了一塊,仿佛欲化未化的冰,浮在水裏,仍舊有著桂樹的輪廓……
他拿起了電話:“思飛,今晚有月亮。”
“是嘛,我沒有看到。”思飛拿著電話邊說邊走向窗前,她俯身在陽台上,抬頭望向天空,“沒想到你會喜歡看月亮。”
“但是我想到了你會喜歡。”
思飛輕笑了,“具體地說,應該是喜歡月光。”
“是啊,白色的月光,像輕紗一樣籠下來,披在人身上,若明若暗,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披星戴月,那種生活早已經遠離我們了。”
“你喜歡嗎?”
思飛笑!
“哪天我帶你去感覺一下披星戴月的氣氛。”
“你還有這個雅興?”
“你呢?還沒回答我,願不願意去。”
“我不知道,要看當時我有沒有這個心情,所以到那個時候才會有答案。”
“嗬嗬。”子安也笑了,“你的回答很聰明。”
“但是並不取巧。”
“是嘛,那為什麼還要特別強調一次?”
“因為我聽出了你的語氣裏有嘲諷的味道,所以加以糾正而不是刻意強調。”
思飛是一個處處想贏的人,自然不放過任何一個反駁的機會。而羅子安卻滿不在乎,他笑吟吟地對著電話,由衷地感到快樂:“你果然聰明,跟聰明的人聊天是一種享受。”
“謝謝你的恭維,也謝謝你的提醒。”思飛的語氣不卑不亢,很認真地說著玩笑的話,像被雨水洗過的竹節,亮麗又疏離。
“提醒?”
“今晚的月亮!”
藍羚酒吧。子安和思飛坐在固定的位置聊天,手裏拿著白蘭地酒杯。
子安說:“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是愛上了一個人。”
“你總算還有愛。”思飛對此仿佛嗤之以鼻。
“你為什麼不問我愛上了誰?”
“有愛已經很好了,至於你具體愛上了誰,並不重要。”
這樣的答案讓子安很不服氣,還沒來得及回敬她就看見幾個衣衫不整的人走進酒吧,吆三喝四的一下子攪亂了酒吧裏的安靜。他們直奔吧台而去。
“哈哈,這不是墨玉小姐嘛。”
墨玉抬了下眼睛,輕蔑卻又不失禮貌地問“你們是?”
“墨玉小姐,這麼快就把我們淮海四蛇忘記了?”其中一個臉上橫放了一條刀疤的男人說,後麵三個跟著擠眉弄眼。
“淮海四蛇?沒聽說過。”墨玉輕蔑地說。
“想當年要不是你有那個台商罩著,還不是我們兄弟的囊中之物!”那個男人說著便伸手要來拉墨玉。
“原來是一夥痞子啊!”墨玉躲過他伸過來的手,站起來,“你以為現在的上海還是三十年代的上海灘,由著痞子來混的?”
“這樣說你就錯了,我們兄弟的外號就是混在上海灘。”
“那怎麼不叫上海四蛇,還叫淮海四蛇?”
四人麵麵相覷,而後又哈哈大笑起來。墨玉已走出吧台。
他們搖頭晃腦地跟上前去攔住墨玉。
“你們要幹嘛?”她的語氣裏已經有了懊惱。
藍羚酒吧的保安也走過來。
“還以為是誰呢?人模狗樣的,原來不過是穿著製服的看門狗。”刀疤男人指著保安說。
“你嘴巴放幹淨點。”一個保安說。
後麵又有兩個保安過來了。
四人一看,說“我們走,就不信她住在酒吧裏了。”
這樣的威脅的確讓人不放心,羅子安走過來了,“四位來藍羚不是想喝酒的?怎麼不喝就要走啊?”
“你是?”
“羅子安。”
“沒聽過,小卒吧。”刀疤男人回頭衝自己的兄弟說,四個人又是一陣大笑。
“嗬嗬,的確是沒有四位的名氣大,所以想請你們賞個臉喝杯酒。”
“哼!你算哪顆蔥,想幫別人出頭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
思飛坐在那裏冷眼旁觀。
她看見羅子安和他們找了一張桌子圍坐下來,子安招呼侍應生。
電影裏的場麵似的,那幾個影像晃來晃去,爭論、喝酒、商議,最後是流血。
思飛看見墨玉從吧台上跑下來,那紅色的衣衫像一片雲,飄浮在空中,而她就像飛下來一樣,落到羅子安身旁,扶著他,那姿勢似乎過於熟稔——
他們認識,他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思飛想。
她站起來,走過去。
“她是你的女人嗎?”刀疤男人問,凶蠻而暴躁。
“她是我的朋友。”子安答,出奇的鎮靜,那鎮靜裏有著對他們的不屑,也有著對她的維護。
“為朋友輕拋生命,還有什麼比這更偉大的愛可比?”思飛在心裏默念著這句聖經上的話語,走出藍羚去了。
淮海四蛇也終於離開。
“他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子安——”她看到他嘴角的血,就像當年看見他在校門口打架後的樣子,他說過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欺侮她,可是,卻有一天,她自己欺侮了自己,那個時候,他很無奈。她想再叫一次安哥哥卻已經叫不出口了——
“阿玉,我送你回去。”他似乎並沒有看出墨玉的沉思,沒有看出墨玉的哀傷,輕描淡寫地說。
車上,子安把音響打開。
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氛圍,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一上車就打開音響。
隻是突然有一天,思飛問,“你為什麼一上車就打開音響?”
他笑笑,“也許隻是習慣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慣?”
子安竟不知如何作答。
“音樂是語言最好的背景,它不僅僅渲染了氣氛,增加了情調,更重要的是填補了空隙——語言的空隙,它掩蓋了因疲倦或者厭惡帶來的尷尬。”思飛仿佛看透他似地試探著說。
“你想得太多了,其實不是任何事情都有理由。”羅子安否認。
“不,任何事情都有理由,隻是有顯在,有隱在罷了。”思飛緊追不舍。
“思飛,可不可以不要活得那麼認真?我為你感到疲憊。”子安說。
“你從來不準備認真?”
“我有我的原則。”
“是啊,你有你的原則,我也有我的原則,我們有著不同的標準,所以你認為應該認真的事情,我未必就認同,你認為不必認真的事情也許恰恰對我很重要。”
“也許,所有人認為應該認真的事情你都不會認同,而別人覺得隻是生活之外的小事情你倒認真起來了。”
“你在嘲諷我?”
“嗬嗬,怎麼敢嘲諷大小姐呢?”
“是不敢還是沒有?”
“沒有了。”
思飛固執起來會達到好玩的程度,想著想著,子安不禁笑了。
“你在笑什麼?”墨玉忽然問。
“啊?笑那四蛇。”
“笑?四蛇?”
“你不覺得他們很滑稽嗎?”
“滑稽?你竟然會覺得滑稽?”
“怎麼了?”子安對墨玉的懊惱有所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