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到了冬。
我到王府已有兩月之久,除去那夜與君尚的一番胡鬧,之後的日子,平淡無奇。
不得不說君尚很忙,每日早晨卯時便匆忙趕去皇宮早朝,朝中各大小事皆有他參與處理,上朝之後便與皇君一同商議國事,中途回來匆匆用過午膳,便回書房整理每日各地小官員上報的各事,以此在次日早朝之上上報皇君,每每忙到晚膳都隻在書房裏隨意用過,直到亥時三刻,方才睡下。
我知道君尚是在躲我,一個人雖忙,但要關注另一人也並非一點時間都擠不出來,我雖不知君尚為何躲我,但既是他躲我我也便懶得去叨擾他,每日彈彈琴,下下棋,倒也算不得太過枯燥。隻是府裏的那些個丫鬟婢女,在知道君尚冷落我之後,便不再將我放到眼裏,因此芯兒沒少受欺負。
按她們的看法,我終究隻是一介啞女,即便有些姿色,也成不了多久的氣候。如果還想反抗,簡直就是作繭自縛。
每當芯兒含著淚隱忍著身上的痛楚的時候,我很多次握緊了拳頭,很多次複又重重歎息。
我來京城隻求安穩,往日的事也打算一並放下,如果沉不住氣,隻會重新卷入舊事。
我隻能隱忍。
直到那日清晨,我院子裏的紅梅開了。
雪落得不大,王府卻早已因著前幾日的大雪變得天地一片銀白,而那株紅梅便在這茫茫白雪中格外的打眼。我一席紅裙逶迤於地,長發隨意用花綰著。領口的白羽隨風擺動,有雪落在睫上,眨眼間複又簌簌落下。
我行至那株紅梅之前,伸手輕撫過那紅梅花瓣,眉間帶笑。
芯兒杵在一旁長久未有發聲,我低笑著轉頭望向她,用眼神示意她是怎的了。
芯兒方才如夢初醒般清脆一笑,“小姐站在這紅梅麵前,倒比這紅梅還要美上幾分,就像……就像天仙一樣,芯兒一時看的呆了。”
我愣了愣,半晌方才豁然一笑,垂下撫梅的手,一時竟有了起舞的興致。
褪下身上披肩,我旋身起舞。王府俱幽禁,府中寂寞,君尚以禮待我,疏遠如斯,芯兒是我在府中唯一的溫暖。芯兒待我比姐妹尚要親切,從未向我抱怨一分,我與她相依為命,卻從不覺得缺失。
在我心裏,芯兒早已如同我的親生妹妹一般,京城的爾虞我詐,王府的仗勢欺人,他人看我的悲憫眼神,都比這皚皚冬日來的更寒更冷。我不過一介啞女,奈何得不到自由二字。
白雪簌簌而落,紅梅香氣淡淡。我漸漸舞的有些癡迷,如何也停不下來。眼睫裏微有濕意,轉瞬即逝,我忽的有些懷念燁城雖潦落但不無趣的生活。
嗬,人過的日子流離久了,就懷念平淡的日子,一旦平淡久了,卻又希望日子有幾分精彩。
做一個人,還真是矛盾。
我不再亂想,隻專注於每一個步法每一個動作,任憑雪花落滿頭頂,再隨著舞步甩落,沒有樂曲的映襯,反倒顯得幾分淒清。
一舞畢,當我停下舞步做最後甩袖收尾動作時,方才在衣袂落下間看見遠方白雪中的一抹明黃一抹絳紫,心下微微驚訝。
今日是什麼日子?怎的君尚竟帶了另一男子主動到我穠花閣來?
芯兒小心為我披上披肩,對著我福了福,又對著君尚福了福,便起身離開。
我低垂眼瞼,向著今日一席絳紫長袍的君尚福了福,便也打算退下。誰料這廂身子剛福下,便有一柄明黃折扇勾住我下巴,逼我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