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早該離開這裏(1)(1 / 3)

後來我想,如果妮可被我堵住嘴巴以後,反抗一番,或者當即離開,也許我不至於如此瘋狂,反而會冷靜下來。可是她沒有走。我在發泄時幾乎忘了她,好像她不存在似的。但是,說到底我是做給她看的。妮可像影子一樣跟在我的後麵,距離拉得很遠。後來她裹著被我掀翻在地的床單和毯子,一步一步往後退,蜷縮在臥室的角落裏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如果沒有妮可,我也許去把那瓶汾酒拿出來喝了,借酒澆愁,喝到不省人事為止。我可能沒有力量掙紮,沒有勇氣把內心的痛苦轉化成對體力的消耗。在這棟死氣沉沉的房子裏,我早就死了。我不知道每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經能開汽車了,而我不知道誰教她駕駛,如何去考試,什麼時候拿到駕照?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地上撿到一本雜誌,上麵竟然印著我老婆的麵孔。幾分鍾之前,我還在擔憂如果和妮可生活在一起,丟下佩芬一個人怎麼過日子?可她早在背地裏瞞著我偷偷摸摸地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我是誰?我算什麼?這裏到處是謊言和欺騙,即便被我發現了些許線索,又怎麼樣呢?我想知道真相嗎?我願意麵對真相嗎?我早該發作早該暴跳如雷,早該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如果今晚我是孤獨的,我便是一具行屍走肉。人活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意思?說起來多麼好聽啊!一個才貌雙全的博士,卻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蒙在鼓裏。因為妮可,我還有一份做人的自尊,才有可能發泄心中的憤怒。但是,恰恰是我的莽撞粗魯,把妮可從我身邊趕走。她在躲進角落以前,曾經幾次試圖靠近我,但是,被我的魯莽舉動嚇了回去。當我把廚房裏一個玻璃杯打碎時,她甚至拿著我的拖鞋衝出來,怕我的腳被刺傷了,要幫我穿上。可是,我把她推開了。我停不下來,仿佛卷進了一個被設計好的程序之中,不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完畢根本不肯罷休。

她似乎也看明白了這一點,便走回臥室,把床單鋪好,整理了被子,把枕頭塞在床頭的被子裏麵,然後開始穿衣服。我靠在門框上,仿佛是一個失敗的落水狗,兩眼茫然,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家裏像遭劫了一樣,隻有天花板是幹淨的,就像妮可的身體。妮可穿衣服時背對著我,她光滑的皮膚與柔和的體型曲線在幽暗的光線下交織成一幅晃動的水彩畫,倒映在天花板上。天花板變成了池塘,一朵朵白色的荷花盛開,看著看著,荷花碎了,花瓣逐漸漂走了,隱去了,消失了。我多麼想把荷花搶回來啊,我的身體動了動,突然覺得眼睛發黑撲個空。兩條腿飄飄然好像要從地上浮起來。這時我才感到我的末日來臨了,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原來是由女人填充的,佩芬沒有了,妮可要走了,我還剩下什麼呢?一張空皮囊?身體是空的,雙腿也空了,隻能眼睜睜讓荷花離我而去。

任平,你保重,我走了。妮可輕聲輕氣地在我耳旁說。我發現自己坐在臥室門口的地毯上,竟然睡著了。妮可已經梳妝完畢,散開的頭發盤在腦後,衣冠楚楚,皮包帶掛在肩膀上。

妮可,我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攔住她說,喝點什麼吧。我睡眼朦朧地攬著她的細腰,支支吾吾地說,陪我喝點什麼,一邊夾著她來到廚房。

你坐下。我從廚房的抽屜裏把汾酒拿出來,隨手抓過兩個玻璃杯,用牙把瓶蓋咬開,倒了一杯給妮可。把杯子遞過去的時候,我看著她那雙疲倦而憂愁的大眼睛,杯子在空中停留片刻。我猶豫了一下,想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喉嚨口被哽住了,還沒有說出來,淚水已經湧進眼眶。唉,說什麼都是徒勞的,是我自己在作孽。我仿佛聽見有人在罵我,這麼好的姑娘,+

玻璃杯大約有三寸高,是喝果汁用的,差不多盛了四分之一瓶的白酒。我和妮可相處以來,從來沒有傳杯弄盞,也不知道她的酒量。我就這樣莽莽撞撞地把白酒遞到了她手裏。也許下意識裏,我想留住她,想要灌醉她?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如果我拿一個高腳酒杯給她,她可能會像上次在飯店吃晚飯那樣,把酒杯還給我,說她不喝酒?如果我坐下來,和她一起慢慢地品嚐,我的後半生也許就會重寫?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想。我站在她的麵前,舉起酒瓶,咕嚕嚕地把白酒往喉嚨裏灌。妮可一定是口渴了,見我暢飲,以為是白水,端起玻璃杯,嘴巴貼上邊沿,喝了一口。不料第一口便嗆著了。杯子啪噠一聲掉在地上,居然沒有破碎。汾酒滲入地毯,回升起一股清醇的香味。這股香味也正從我的喉嚨裏熱乎乎地冒出來,如青煙一般在空中回旋。

我以為妮可嗆著了,正準備上前去拍拍她的背,幫助緩解。隻見她臉部漲得通紅,雙手捂著脖子,不停地咳嗽。但是,似乎咳不出來,像要嘔吐。她傾身倒向餐桌,騰出另一隻手,朝我這邊伸直了手臂。那架勢像是要來奪我的酒瓶。我立刻收回腳步,側過身去,把酒瓶藏在背後,另一條手臂做出擋駕的姿勢。我們隻有一步之遙,她卻沒有站起來。我看見她的手臂伸進了桌子邊緣的米黃色皮包,好像要從裏麵掏什麼東西。我趕緊幫她把皮包裏的東西全部抖落出來,但是,劇烈的咳嗽,使妮可的身體揪成一團,肩膀抽搐,上氣不接下氣。說時遲那時快,撲通一聲,妮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