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橋將死狗拖出池塘,放在大門口。回屋裏,拿來一把刀,要剝狗皮。我上前製止,騙他道:“這狗肉不能吃,吃了會生病的,把它埋了。”大橋望著我想了想,問道:“吃了會得狂犬病,是嗎?”我連連說:“對,對,對。”大橋說:“前年,吳家寨有一個人吃了狗肉後,得了狂犬病,死了。”我說,你知道這些,為什麼還不把死狗埋了呢?大橋說,問問媽媽再埋。我說,不用問了,老人不怕死,什麼東西都敢吃。我們趕快埋了,不能讓他們知道。要不,你爸媽吃了,得了狂犬病怎麼辦。大橋在我的鼓動下,將狗埋到屋後的旱地裏。
晚上,大橋媽忽然覺得好像一天都沒有看見家裏的狗,就問大橋爸。大橋爸說,也許跑到野外去了,明天會回的。大橋欲向他爸媽解釋,見我向他眨眼,就把話咽回去了。
過了幾天,狗還沒有回。大橋媽說,狗可能丟了。大橋爸自言自語地歎道:“豬來窮,狗來富。看來,我們還得受窮。”
一直讓我擔心的那條狗除掉了,我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策劃怎麼逃跑。可是,大橋媽睡覺特精,一有動靜,她就醒。甚至連我起夜解手,她都醒,都知道。我真想找人弄點安眠藥,偷偷下到她飯裏。
一天,機會終於來了。大橋媽到大橋大姐那裏去,晚上沒有回。我按製住內心的激動,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依舊按時吃飯,洗澡,睡覺。躺在床上,我反複想著怎麼開門,怎麼出村,到了馬路往那個方向跑,如果有人追我怎麼辦,碰到了警察或到了有派出所的地方我怎麼報警……這樣想著想著竟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忽然驚醒,感到可能睡誤了事。當我睜開眼睛,發現房間依然一片漆黑時,我趕緊爬起床,摸黑穿上鞋子,扶著牆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山寨的夜晚,像死一般的寧靜。天上的星星已經十分稀疏,夜幕裏,遠山的輪廓依稀可見。我感到天快要亮了,連走帶跑地出了村寨,一口氣跑到了茶山。天空中的星星越來越少,東方也越來越亮,我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仍然不敢停下腳步。跑過茶山,走進一片低窪地帶,我已是汗流浹背。東方的天空像是塗了一層淡淡的紅色粉末,腳下的土路已不再模糊。我的心越來越緊張,不停地回頭張望,生怕有人追來。當完全亮了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敢走大路了,向左拐上一條羊腸小道。
漸漸地,天起了霧,而且越來越濃。起初,像淡淡的青紗,慢慢地就變成了牛奶,最後像是一副白色布罩,將人罩住了,一米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楚。我緊盯著腳下不足三尺長的路,機械地邁著腳步,往前移動著。
走著走著,腳下的路突然變成了草地。接著,幾件亂衣服出現在眼皮下。還未來得及細想,我已撞入了一個墓地,兩個大約八成新的花圈倒在墳邊,擋住了我的出路。我嚇了一跳,急忙拐向左邊。剛走兩步,一腳踏到一堆陰森森的白骨上,腳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個骷髏跟著滾到我的眼前,周圍發出幾聲莫名的響聲。我頭一麻,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爬起來,向右邊飛跑……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霧開始散了,路兩旁的樹也隱約可見。我感到又饑又渴,渾身無力,想找水喝,舉目張望,發現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村莊。我眼望村莊,心理盤算著,這個村莊是否安全,我能不能進村討口水喝……忽然我感到村莊有些眼熟,定神一看,那村口的參天古樹以及樹下的石碾依稀能見——我走了幾小時,竟又回到了陳家寨。我轉身欲跑,卻發現大橋、白臉青年和村北頭的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向村裏走來,堵住了我的去路。我真想大哭一場,是誰在捉弄我,我怎麼這麼倒黴?然而,為長遠計,我咽回了淚水,強打起精神,裝作若無其事的往村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