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傑想著,父親可能早就察覺到了他身上會發生什麼。他那時不理解麻煩是什麼意思,現在仍然難以斷定父親所說的麻煩是不是與後來的礦難有關。
如果有關,筆帽內藏著的殘圖很可能與礦難有著某種關聯。這樣,找照片與找圖紙相比,反而變得不足輕重。
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他怎麼也找不到那張圖紙了。在他估計到的範圍內,他全找遍了。甚至地上的每一片小石頭也翻了,鬆軟的泥土也掀開了,但就是不見圖紙的蹤影。
大約找累了,或者是薑雲傑覺得這樣找下去,不能解決問題,於是,懷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開始往井口爬。雖然兩手空空,但薑雲傑覺得沒有白來。
從負200米地下深處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出現在井口,再次看到太陽,呼吸到新鮮空氣,薑雲傑體會到了生活中的另一種意義。想必每一次父親走出這種井口,一定會暗自慶幸自已又度過了一個平安的日子。那種馬上就要見到家人的心情是何等的幸福和快樂。
許雅琴和呂逸飛不見了人影,隻有貨車司機陸二牛遵守著對林雪的承諾,懶洋洋靠在車窗邊,一見他出來,馬上向他微笑著招手致意。
“井下不好玩吧?小兄弟。”薑雲傑坐上駕駛室後,陸二牛發動車子。
“我不是去玩。”薑雲傑糾正道。
“難道在追那位漂亮的小姐嗎?”陸二牛咧嘴笑了。
“我哪有能力高攀人家?”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小兄弟,從外表看,誰知道你是不是人才。以前這兒的礦主呂文俊,上班時穿得跟逃荒的難民一個樣,可走在大街上,有誰會想到他是個腰纏萬貫的小富翁?”
“你認識他?”
“我是本地的司機,南木嶺大大小小的礦主沒有我不認識的。”
“哦。”薑雲傑看了看手中泥跡斑斑的鋼筆套,心思飄到了爛紙團的疑霧之中。回到學校,馬上又要進入緊張的學習之中,以後隻怕是越來越緊張,要到高考完畢才能喘一口氣。要查清爸爸和媽媽的的事決非三兩天的時間,甚至幾個月半年得不到明朗的答案。如果明年考不起大學,妹妹肯定會傷心。
他想流淚了。嗬,不,他現在沒有淚可流了,以後不能再流淚了。他應該以一種新的姿態麵對以後的生活。沉在過去的生活陰影之中,隻會讓自已的思想負擔更為加重。
“我這人真沒記性,嘴也缺德。”趁著上坡時,陸二牛搭在方向盤的手抽回來,狠狠拍了一下自已的腦袋,“我記起來了,你下井前說過,你爸爸是在這個礦發生礦難死了,是吧?”
“嗯——”
“有位礦工的家屬到呂家樓討說法,後來不知怎麼的瘋了,我當時開著車跑了附近好幾個地方尋問,差點人和車子一起翻到了山腳下。要不是看著礦工家屬可憐的份上,那時出一百萬我也不願出車。”
“那個瘋了的女人是我媽媽。”薑雲傑低著嗓子說道。
“唉,沒想到小弟這麼不幸。”陸二牛放低聲音道,“後來找到了沒有?”
薑雲傑搖了搖頭。
“我跑的地方多,在外麵認識的人不少。小兄弟,你別太難過,叔叔有空幫你打聽。”
薑雲傑嘴唇動了動,謝謝兩字最終沒有出口。無論對方是在說假話安慰他還是真的有這個願望幫他,他不願再多想。他現在的地位很微弱,微弱得任何人可以忽略他。對他的支持和關心,那隻是別人出於可憐而裝出來的一種廉價的施舍。
他現在需要嗎?不!
下坡時,轉彎處忽然出現一輛飛馳而來的東風牌大卡車。
陸二牛將車子往左邊一打,可是路麵非常窄,寬度僅能勉強容納兩部車並排行走。陸二牛不得不放慢車速,可對方卻依然高速行駛過來。
陸二牛猛地踩下刹車踏板,馬達“轟轟”作響,車輪在發出幾聲“吱吱”後嘎然停住。
東風牌卡車擦身而過。好險!薑雲傑抬頭看了一下,不覺膽戰心驚。兩車的距離估計不超過10厘米,好在沒撞上。
陸二牛火冒三丈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對著東風牌卡車哇哇大叫。東風牌卡車司機許是聽到了陸二牛的不滿,慢慢地將車停在路邊。
陸二牛衝上去敲開車門,將座位上的司機硬生生地拉到了地麵。
“你媽的個×,怎麼開的車,懂不懂規矩?”那架勢恨不得搧上兩個耳光。
東風牌汽車司機是外地的,常常來南木嶺拉煤,被當地人叫做“一撮毛”。他左下巴上有顆大大的黑痣,黑痣上長著幾根稀疏而又硬又粗的胡須,特征非常的耀眼。下坡時,空車一定要讓重車先行。“一撮毛”開車太快,一時競忘了這條江湖習慣。此時,他開始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站在老師的麵前滿麵臉通紅,繼而賠出一副笑臉,又是遞煙,又是說著好話,好不容易才將陸二牛心中的怒火平息下去。
“一撮毛,下次遇到你這樣,別怪我不客氣。”
陸二牛接過“一撮毛”手中一包未開封的白沙煙,哼哼著上了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