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注視著前方,手肘支於車窗外。
“你今晚走神了,在想些什麼?”
她一驚,身子倏然繃緊。
她正尋思著該用什麼理由,他卻在這個時候扭過頭來,銳利的雙眸掃向了她。
“夏南瑾,你有沒有恨過我?”
他的話題跳躍太大,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問起這些?”
男人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兜裏拿出了煙盒,捏出一根點燃。
白色的煙圈彌漫開來,氤氳在他的眼前,導使他此刻的表情有些看得不太清晰。
“嫁給我,走進霍家,到頭來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脫離不了的陷阱,被迫留在我的身邊,被迫與另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上了床。”
夏南瑾緘默了下來。
若說不恨,那是假的,她沒有辦法忘記當發現這一切的最初,她到底有多慌多怕。整一個霍家,甚至這個在名義上是她配偶的男人,她都看不透。再後來,她被禁足,被逼著妥協……
那就是一場噩夢,偏生,她還不能逃脫。
霍霄收回了目光,改而望著不知名的前方。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
他在笑,卻笑得……有些牽強。
“不管是誰,被攪進這樣的局裏,都會憎恨。我也恨,恨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裏,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聽到這話,她撇過臉看著他。
男人就著煙狠吸了一口,他的嗓音低沉,平仄卻暗含了波瀾。
“我也想像個平常人那樣,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在你之前娶了四個女人,每一個我都曾經想過要好好地過……”
他頓了頓,食指輕彈下煙灰。
“要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夏南瑾,你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麼?”
夏南瑾垂著眼簾,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頭。
指間的零星煙火忽明忽暗閃著,他的眼像蒙了一層霧,隱隱有些幽暗。
男人及時闔上眼,隱藏住眉宇間那不自覺緊攏起的難以言明的悲愴。
“夏南瑾,如果這一次沒有謊言、沒有隱瞞,那麼,你會愛上我嗎?會願意跟在我身邊一輩子嗎?”
她張了張嘴,卻是連一句話都沒有吐出來。
霍霄睜開眼,沒有去看她,反倒是專注地望著前方。
黑夜獨有的冷風從車窗外吹來,灌入腦中,他突然清醒了很多,那張俊臉變得看不出絲毫喜怒,眸底的幽暗也顯得有些模糊。
是因為喝了點酒,才會對她說出那麼多的話嗎?
他把煙頭丟開,在將車子啟動之前,淡淡地丟下了一句話。
“如果不愛聽,你可以把今晚我說過的話徹底忘記。”
能忘記嗎?
由始至終,夏南瑾都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布加迪威航向著山腳的方向開去,她透過後照鏡看著他,攥緊的手心內,指甲深陷於血肉中,痛,而不自知。
車子到達霍家大宅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了。
她尾隨著他下車,他走在前麵,她抬起頭,看著他頃長的背影,心底的感情難免複雜。
結婚一個多月,她仍然沒有辦法看清這個男人。
她不知道,今晚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他。
他曾經說過,為了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他的身邊,他設法讓她愛上他。那麼如今,他是否也是有著一樣的打算,企圖用這種方式來將她留在霍家?
還是……他的的確確有那麼的一秒鍾,曾經想過要與她天長地久?
夏南瑾闔了闔眼,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走進宅子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睡著了。
霍霄送她上二樓,在房門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夏南瑾……”
“沒什麼,快進去吧!”
他親自為她打開房門,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抬步走了進去。
當房門合上,男人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靠著旁邊的牆,眼帶疲憊。
長走廊上微黃的壁燈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夏南瑾,你可曾知道,霍霽雖說是我的影子,但是,我卻妒忌他妒忌得快要發狂?”
他的話,沒有人聽到,隻一遍又一遍地在過分靜謐的空間回蕩,久久不能散去。
“他擁有我渴望得到的東西,他擁有我可能永遠無法到達的未來,他沒有自由,但至少他還活著。而我,卻是生不如死……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他的嘴角勾勒起一道嘲諷的弧度,手遮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