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不敢打了，得留點兒子彈，說不定哪天還要用上。整整四十隻。樹林裏有的是。還碰上一頭野豬，據說那肉……”
跟在他旁邊的張誌遠說：“野豬肉土腥味兒太重。要是好吃，董師傅早就打了。在門前就能打著，還犯得上從那兒往回拖嗎。”
這次江川非常過癮，彈無虛發。他想哪天去找武裝部長，哄點兒子彈來。
車遠航：“這野豬肉到底能不能吃，要是能吃，以後就省著咱們養了。”
江川：“那天小不點兒跟我說，他們隊有人吃中毒了，咱還是別吃了。就為那口肉吃出事兒來，不好交代，也怪丟人的。”
車遠航：“也是……，昨天早上我還看見幾頭野豬在泉邊喝水呢。”說完她過去接過嶽月手裏的野雞看。“這麼好看，給吃了，可惜了。”
嶽月：“我看了也挺心疼的。”
他們說著話一起往院子走來。走在前邊的人，就像一幫兒剛放學的孩子，又喊又叫，跑跑跳跳的。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快活極了。看來這是一片快活林，車遠航盯著他們想。
進院兒的人們，把雞往院子裏一扔，就往自己的宿舍裏跑去了，他們是急著進屋占爐子炒榛子。有幾個男青年一邊往帳篷裏跑，一邊喊想吃肉。他們不敢正麵跟車遠航說。
“大家聽著，今天出去的人都休息。沒去的人全出來幹活兒，力氣大的挑水去。拿出你們的洗臉盆，到食堂退雞毛。晚上就讓你們吃到嘴，叫你們好好解解饞。”車遠航站在院子裏大聲說。
聽說晚上就可以吃了，沒去的人都出來了，人們自覺分工，痛痛快快地幹了起來。
女宿舍的人，進了屋就開始搶爐子。嶽月沒參與。她的心情特別的好，進屋往鋪上一仰，便哼哼起了歌兒。“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
在哼哼歌兒的時候，江川的影子老在她的眼前晃，有一股幸福又甜蜜的感覺，在她的心頭蕩漾。
“糊了糊了！”炒的人在大喊著。坐在鋪上看的金妮，見這樣炒太亂，她建議讓大家合在一起炒，然後把炒好的收在洗臉盆裏，再一堆兒一堆兒的放在每個人的鋪上。她們都覺得這個建議好，采納了。她們邊炒邊吃邊鬧，還說今天就像過年了一樣，真快樂。
金玲喜歡熱鬧，哪兒有事兒她往哪兒擠著看。她沒在屋裏炒榛子，是到食堂看他們幹活兒去了。見他們幹完了，她從食堂跑回來興衝衝地跟她們說：“各位，各位，報告你們一個好消息，肉已經下鍋炒上了！平均下來，一人能分到五塊兒肉一碗湯。”
怕別人不信，她強調說：“是我親自數的，我們是先算好了以後才下刀剁的，雞頭雞爪子心肝肺都不算。在打的時候，要雞爪子的不給雞頭，要雞頭的不給雞爪子，心肝肺……，可以另外加……，不是人人都能攤上，去晚的人，就沒這待遇了。”
她說完了，她們熱烈鼓掌。
這時的廚房裏，炊事員正提著桶，往大鍋裏倒在爐子上預先熱好了的水，他們要熬雞湯，說是要叫大家大補一次。他們把這兩口大鍋裏，放滿了水。有人在往灶裏添木柴，說是要好好熬熬這兩鍋湯。
聽說肉已經下鍋了，管偉拿上飯盒兒在原地轉了一圈兒，然後，閉上了眼睛。她在想象著肉在嘴裏嚼的時候……有多香。
想了一會兒，她咂了一下嘴，咽下了口水睜開了眼。“感謝老天賜給我們肉吃。阿門……”她念完她的經後，深深地親吻了一下手裏拿著的飯盒兒。
“看呀，她饞瘋了。你們聽聽她念的是哪國經，哈哈哈。”嶽月笑著喊。接著大家一陣兒亂喊，一起笑，笑夠了就唱開了。她們跑餓了，都等不及了。
過了一陣兒，院子裏開始飄起了肉香味兒。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月亮也升起來了。
有的人又餓又累，玩著玩著睡著了。
“開飯嘍——”滿口川味兒的張師傅出來喊。
女宿舍的人陸續出來了。管偉是最先衝出屋子的。讓她感到奇怪的是，男宿舍的人竟然一個也不出來，進了食堂裏邊看看，也沒有。
管偉把飯盒兒遞給打飯的師傅，指著盆說：“那塊兒那塊兒，那塊兒肉多……”師傅在盛的時候問她：“要爪子還是頭？”
管偉：“爪子。”師傅覺著反正夠了，就多給她盛了兩塊兒肉。
見男的還沒來，準備走的管偉不解地自語著：“欸——？難道他們都睡著了？……”
張師傅說：“男同誌們說，讓女同誌先吃。怕肉不夠。”
聽到這話，管偉為自己多要了兩塊兒肉，感到特別不好意思，她拿起鍋鏟子，把飯盒兒裏的肉撥回盆裏三塊兒，然後她左手抓上兩個饅頭，右手端著用手套墊著的飯盒兒，快步走出了食堂。
站在院子裏，她想大聲喊他們，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她突然發現，這些人……咋這麼好。有他們那句話，今天即使讓她隻喝湯不吃肉，她都心甘情願。
她出去後，車遠航往金玲的碗裏多放了兩塊兒肉，還有兩塊兒肝。金玲不要，車遠航說：“一塊兒是給你的，一塊兒給管偉，她少要了一塊兒。你和小不點兒，一人多一塊兒。”
金玲說啥也不要，要往外撥，嶽月攔著，把她給推走了。
金玲出來後，站在院子裏大聲地喊了起來：“哥哥們！我們已經打完了，你們出來吧！肉夠吃，還有好多湯呢……”喊完她用抓著饅頭的手，從敞著的飯盒兒中捏了一塊兒肝，放進了嘴裏。肉還有點兒燙，她快速地嚼著說：“好香啊……”
女的已經都走了，男同誌們還沒來。
賀援朝看看車遠航。車遠航看看打飯的炊事員們後，對賀援朝說：“你去叫他們。肯定都餓透了。”
賀援朝出來的時候，金玲還在喊：“哥哥們，快出來打飯吧，肉可香呢！一會兒該涼了，師傅們在等著你們呢！……”
“小姐們都打完了，紳士們，都出來吧。”賀援朝站在院子裏大聲說。
過了一會兒，男同誌們開始三三兩兩地出來了，有人還唱著。小不點兒拿著飯盒兒，蹦蹦跳跳地朝著食堂過來了。金玲見男宿舍有人出來了，她才往屋走去，她的耳朵都凍疼了。
她已經跟他們混熟了。
那些人全都比她大，她張口就叫哥，她不論進哪個宿舍，都受歡迎，她都可以叫出好多人的名字了。
晚飯，終於吃完了。人們的心情異常的好。
東邊的男宿舍裏有人唱起了《學習雷鋒好榜樣》，接著，一個屋子裏的人都和了起來。突然傳出來這麼大的聲，把外邊樹上的麻雀嚇得全都飛了起來。
再接著，全隊的人一齊和上了。
他們好像找回了……他們已經丟失了很久的那種平和。
這片山野，還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5、
第六天的下午，他們正在男宿舍學習時，副場長和生產科長坐著吉普車來了，他們把車停在了院子裏，還給帶來一個衛生員。他們猜想，這幾天可能會有打架受傷的……
卜紅衛聽說他們要到這兒來，非要跟車來看看。
她在後邊的汽車裏。後邊這輛解放車，帶著麵粉和菜，滿滿的一車，上邊還用毛氈蓋著。司機把車停在了靠食堂門口的地方。
生產科長下了車對出來的人喊：“快卸菜！快快！別凍透了。時間長了就緩不過來了……”車上有大頭菜、大白菜、土豆和粉條。車一停，人們都圍了過來。
卜紅衛下了車，衝著正在往吉普車跟前走的車遠航喊：“哎！遠航——”
當車遠航看她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眼睛……在盯著正卸車的賀援朝。車遠航轉過頭衝著正在下車的衛生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