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什麼了?”
“這個。”楊學武指指頭上的青腫,沒好氣地說。
方木忍不住笑了起來,抽出一根煙甩給楊學武。
楊學武的臉色好了一些,點燃香煙,又問道:“你們好像有發現?”
“也不算什麼發現,幾個模糊的足跡。”方木有些悻然,“本來打算拿回去檢驗一下,結果還被你踩壞了。”
看楊學武神色尷尬,方木又安慰道:“不過,也未必是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許是一些無關的足跡也說不定。”
楊學武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隔了好半天,他看看方木,又試試探探地問道:“你和米楠很熟麼?”
方木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還算熟吧。”
“你們怎麼認識的?”
“你用不著這麼八卦吧?”方木的臉色沉下來,“這和你沒關係。”
“當然有關係。”楊學武一下子提高了嗓門,“米楠是我們局裏的人,也是我的……小妹妹。你一個快結婚的人,注意點言行舉止行不行?”
“你喝多了吧?”方木徹底失去了耐心,也不願再和他糾纏下去,揮手叫過服務員,“結賬。”
楊學武死活不肯讓方木付賬,兩人爭執了幾句之後,楊學武把兩張百元大鈔拍在桌子上就走。方木看他腳步蹣跚的樣子,提出要送他回去。楊學武又是拒絕,方木沒辦法,又不能任由他開車回家,隻好把他塞進一輛出租車了事。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1點。方木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翻出手機來查看,卻沒有米楠發來的短信。他想了想,連續編了幾條短信,卻都統統刪掉,最後隻發了幾個字:到家了麼?
發送完畢,米楠沒有立刻回信。也許是已經睡下了。方木這樣想,卻不能說服自己去安心睡覺。
廖亞凡不在家,沒有往日回家時吵鬧的電視節目和不時響起的手機鈴聲,這間一室一廳的小房子裏安靜無比。方木靠在沙發上,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都酸痛得厲害。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細細品味疲倦從骨縫裏一點點沁出的感覺。
半小時後,方木的手機還是毫無動靜。他想了想,按下米楠的電話號碼,拇指卻在撥出鍵上停了很久。最後,他還是懊惱地把手機甩在沙發上,起身走到廚房。
冰箱裏沒什麼可吃的東西,方木拿出一罐啤酒,走到陽台上。
推開窗戶,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緊隨其後的,就是越發深重的涼意。雨已經停了,被清洗之後的城市卻並無多少清新的感覺。漂浮的灰塵被雨水混合成泥垢,不依不饒地依附在所有對象上,看上去厚重黏膩,令人心生厭惡。
是你無心自潔,還是從來就罪孽深重?
天空依舊烏雲密布,明月星辰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麵,吝於把哪怕一星半點的光輝投射到這個城市之中。沒有光。大多數人都在黑暗中沉沉地睡著,各自在夢中感受光榮、狂喜、詭譎抑或悲傷。
方木慢慢地喝著啤酒,感受那冰涼的液體穿過喉嚨,進入胃袋,然後在毛孔裏散出一點點熱量。
身體的知覺漸漸恢複,被擦破的皮膚開始火辣辣地疼痛。他咧咧嘴,仰脖喝幹啤酒。然後走回客廳,一件件脫掉全身的衣服。
受傷的位置集中在左半身,手肘和胯部的皮膚都擦傷了,有些地方還在滲出血珠。方木找出碘酒,仔細地在傷口上來回塗抹著。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不時眉頭緊蹙,牙關緊咬。處理完外傷之後,方木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他艱難地站起來,嚐試著活動全身關節,沒發現更嚴重的內傷,卻在胸口和後背上各發現一塊淤青。
方木想了想,立刻意識到這是米楠在他身上留下的。
在聽到拉動槍栓的一瞬間,米楠的本能反應是保護方木。這讓他感到一絲暖意,更有深深的尷尬和內疚。
關鍵時刻,自己的身手居然不如一個女人。狼狽地摔倒不說,還要讓這個女人反過來保護自己。如果楊學武的反應再慢一些,恐怕方木的後半生都要在痛苦與自責中度過。
當楊學武問自己是不是個男人的時候,方木是有一些心虛的。
他忽然意識到,楊學武對自己的敵意,更多的是出於對他和米楠在一起的嫉恨。
看來,這小子喜歡米楠。
方木靠在沙發上,忽然笑了笑。
楊學武是個很棒的小夥子,至少從今天晚上的表現來看,他和米楠還真是很合適的一對。
可是……
這個“可是”之後的事情,方木不願再想了。他隻記得,當他手忙腳亂地試圖爬起來,把米楠護在身後的時候,米楠死死抱住自己的情形。在那一刻,方木竟絲毫無法撼動她的雙手。
一種強烈的自卑忽然湧上心頭。
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我,這樣一個神經質的我,這樣一個脆弱的我,這樣一個背負著沉重負擔的我……
值得她那樣做麼?
忽然,手機“叮”地響了一聲,屏幕也亮了起來。
方木愣了一下,急忙抓過手機。
發信人是米楠,內容隻有一個字:嗯。
倦意如潮水般,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