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埃德娜甚至等不及丈夫的回信,聽他對這件事的意見,自己已經加快準備工作的步伐,從埃斯普蘭德街的家裏搬到本街區拐角處的小房子去。這種迫不及待的心情表現在她的每個行動之中,一經想到,便立刻實現,中間毫不猶豫,從不等待。第二天一大早,埃德娜在阿羅賓的社會圈子裏度過幾小時之後,便匆匆趕往新居,忙於布置。但她一回到原來的大房子,便覺得有如踏進了禁止入內的某個寺廟,千百個聲音在命令她出去。
在大房子裏,凡是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即不是丈夫施舍給她的一切東西,埃德娜全都叫人搬到小房子去,靠自己的經濟來源,維持簡單拮據的生活。
阿羅賓下午來到小房子外麵,朝內窺視,發現埃德娜高高地卷起袖子,正同女仆一道忙碌。她精神百倍,身體健壯,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漂亮過。她身著藍色的舊袍,頭上胡亂地結著一塊紅絲手帕,以保護頭發不沾灰塵。他進門的時候,她正站在高梯子上,從牆上取一幅畫。他早已發現前門大開,就從窗子那邊轉過來,毫不拘束地進了屋子。
“下來!”他說。“你不要命了?”她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招呼他,顯得正沉浸於忙自己的活兒。
要是阿羅賓曾盼望見到她含情脈脈、一副嬌嗔之態,或哭哭啼啼的哀痛之狀的話,他肯定已經大吃一驚。
毫無疑問,做好了一切應急的準備,以防患於未然,好像他正一心致力於即將發生的事。“請下來吧。”他堅持道,手扶梯子,兩眼望著她。
“不,”她回答說,“埃倫害怕登梯子,喬又在‘鴿子籠’那邊忙乎——這個名字是埃倫取的,因為那房間太小,看起來有如鴿子籠——可總得有人登梯子呀。”
阿羅賓脫掉外衣,表示自己樂意,也心甘情願替她冒險。埃倫給他拿來一頂自己的防塵帽,當她看見阿羅賓在鏡前戴上帽子的古怪相時,再也忍不住了,笑得死去活來。埃德娜應他之求為他係上帽帶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因此,現在他爬上梯子,取下那些畫和窗簾,由埃德娜指點著拆下那些裝飾品。他幹完之後,便摘下防塵帽,到室外去洗手。
當他再次進屋時,埃德娜坐在小凳上,無所事事地梳理著地毯上那把撣子的羽毛。
“還有另外的事要我幹嗎?”他問道。
“全完了,”她答道,“其餘的事,埃倫可以對付。”她把年輕女仆留在客廳裏,不願意單獨同阿羅賓留在那兒。
“晚宴怎麼樣啦?”他問道,“那件大事——一場政變?”
“後天舉行。為什麼你把它稱之為‘一場政變’呢?嘿!那好極了,一切都是最上等的——水晶玻璃製品、金銀器皿、精工陶瓷、鮮花、音樂,還有任其自便的香檳。我要讓萊昂斯付賬。我不知道他一見賬單會說些什麼呢?”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要稱之為一場政變嗎?”阿羅賓已經穿好外衣,站在她的麵前說道,並問他的領帶是否垂直。她對他說已經垂直了,一點兒也不比他的領夾高。
“你什麼時候搬進‘鴿子籠’呢?——這全得感謝埃倫嗬。”
“後天,晚宴完了以後,我要在這兒睡覺。”
“埃倫,你能不能發發善心,給我一杯水呢?”阿羅賓問道,“要是你原諒我提起這件事的話,窗簾上的灰塵已經嗆得我的喉頭幹焦了。”
“埃倫去拿水的時候,”埃德娜說著站了起來,“我也得說再見,讓你離開啦。我必須去把這些汙垢清除掉,還有上百件的事需要做,需要想嗬。”
“我什麼時候來看你呢?”阿羅賓問道,竭力想把她留下,因為女仆已離開了房間。
“當然是在晚宴之時嘛。我也要請你哩。”
“不能在這之前嗎?不能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或者明天中午或晚上嗎?或者後天上午或中午嗎?難道我不告訴你,你就看不出來嗎?你要我等到何年何月啊?”
他已經跟進了大廳,來到樓梯腳。她正上樓,半轉過頭來對著他。他抬起頭,仰望著她。
“一點兒也不能早。”她說著大笑起來,眼睛盯住他。這立刻給了他等待的勇氣,也成為等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