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喬把托盤送給龐蒂利厄先生,撤下了肉湯。

龐蒂利厄先生瀏覽了一下來訪者的名字,挑了些念出聲來,邊念邊評論:

“‘德拉西達姐妹’。今天上午,我同她們的父親做了一大筆期貨交易呢。兩個漂亮的姑娘,快要結婚了。‘貝爾斯羅普夫人’。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吧,埃德娜,對她,你千萬不能怠慢啊,嘿,貝爾斯羅普能夠同我們做的生意至少比現在還要大十倍。他的買賣能使我賺大錢。你最好給她寫封便函去。‘詹姆斯?海坎普夫人’,呸!你同海坎普夫人的來往越少越好,‘拉法塞夫人’,是卡拉爾頓來的,一個可憐的老太婆。‘感格斯小姐’,‘埃莉諾?博爾頓斯夫人’。”他把名片推到了一邊。

“我的老天爺!”埃德娜怒氣衝天地大叫道,“為什麼你把這件事看得那麼嚴重,那麼大驚小怪呢?”

“我才不是大驚小怪呢。這些表麵看來是小事,但我們都必須認真對待。這可事關重大呀。”

魚燒焦了,龐蒂利厄先生連碰也不碰一下。埃德娜說,有點焦味,她並不在乎。烤肉也有些不合他的口味,也不喜歡那個樣子的蔬菜。

“在我看來,”他說,“我們為這個家花了不少的錢,至少每天能有一頓讓人吃得下去的飯菜,方能維持這個家族的尊嚴。”

“過去,你不是一貫認為這個廚師是寶貝嗎?”埃德娜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

“也許她剛來的時候是如此,但廚師也還是個人嘛。他們需要人管教,正如你所雇用的其他人一樣。比如說,要是我不管教雇用的職員,讓他們在公司裏各行其是,那麼,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我和我的公司弄得一塌糊塗。”

埃德娜的丈夫除品嚐了一點加進各種佐料的肉湯之外,連一口食物也沒沾。一見他從桌邊站起來,她問道:“你要到哪兒去?”

“我到俱樂部去用餐。晚安。”他走進客廳,從架子上取下帽子和手杖,離開了家。

埃德娜頗為熟悉這種情況,這常常弄得她很不愉快。曾有好幾次煩得她毫無胃口,有時還跑進廚房,並非出自內心地責備廚師。有一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天晚上在那兒研究烹調書,最後寫下了一周的菜譜。這讓她煩悶不已,覺得自己雖然盡到了責任,必竟是無聊透頂。

但是,這天晚上,她強使自己慎重思考後,單獨用完晚餐。她滿臉通紅,眼睛裏燃燒著發自內心的怒火。她吃完飯之後,叫男侍告訴其他的來訪者,說她不舒服,便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個美麗的大房間。女侍已經把燈光關小,在這柔和、黯淡的光影中,房間顯得富麗堂皇,有如夢境。她走過去,站在打開的窗子邊,把頭伸出窗外,望著下麵園中扭結的枝條藤蔓。黑夜的一切神秘和魔力,似乎全都聚集在那些樹蔭花草幽暗、搖曳的黑影和芳香馥鬱之中。她正在尋覓自我,發現自我。這甜美的半明半暗的夜色同她的心境水乳交融。此刻,從夜空和星際傳來的聲音,不能給她絲毫慰藉,那是嘲笑和悲哀,沒有許諾,也沒有希望。她轉過身來,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從不停下來休息。她手裏握著一張薄絲帕,已被她撕成了一條又一條,揉成小球,又扔掉了。她突然止步,從手上拉下結婚戒指,扔到地上,再踏上一隻腳,蹬來蹬去,想把它踩碎。可是,她那小鞋跟絲毫也無損於那閃著金光的小飾物,而且連傷痕也沒有留下一點。

在這種不顧一切的激情衝動之下,她抓起桌上的玻璃花瓶,砸向壁爐的磚牆。她要打碎東西,想聽到破碎的聲響。

女侍聽到玻璃的破碎聲,驚慌地跑進屋來,看看出了什麼事。

“一隻花瓶掉在壁爐上了,”埃德娜說,“沒關係,明天再打掃吧。”

“哦,碎玻璃會紮腳的,太太,”女侍說著,堅持打掃地毯上的花瓶碎片。“這是你的戒指,太太,在椅子下麵。”

埃德娜伸出手,拿起戒指,套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