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沒想過別人會說什麼?他們現在怎麼說你?”
“我能想象他們說什麼,”華蘭茜聳聳肩膀說,她的恐懼消除了,“這麼多年在迪爾伍德聽他們在喝茶和做針線活兒時的流言飛語不是白聽的。可是斯達林牧師,我根本不在乎他們說什麼,一點兒也不。”
接著斯達林牧師離開了。一個女孩兒竟然不在乎公眾的想法!一個聖潔的家庭竟然在她身上不起任何作用!一個憎恨童年記憶的人!
下一個是喬治安娜表姐,她是自告奮勇來的,家裏沒人相信她會起什麼作用。她來時華蘭茜獨自一人,在自己種的小蔬菜園裏拔草,她說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請求,全是陳詞濫調。華蘭茜耐心地聽著,喬治安娜表姐並不是那麼壞。然後華蘭茜說:“現在你都說完了,喬治安娜表姐,你能告訴我如何做奶油鱈魚才能不讓它像粥一樣稠,像死海一樣鹹嗎?”
“我們還是等等吧,”本傑明叔叔說,“畢竟,塞西莉亞·蓋伊活不了多久了,瑪士醫生告訴我她隨時都可能死掉。”弗雷德裏克夫人擦著眼淚,如果是華蘭茜死了,應該都比現在好受,她寧願穿上喪服。
付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亞伯準時地將一打散發著煙草和威士忌味道的鈔票遞給了華蘭茜。華蘭茜隨後就去了迪爾伍德,把錢花得一分不剩。她買了一條綠色帶深紅珠子腰帶的縐紗裙子,價錢很便宜,還買了一雙配裙子的絲襪和一頂裝飾著紅玫瑰的綠色褶皺小帽子,甚至買了一件配有絲帶的蕾絲睡衣。
兩次經過橡樹大街上那個華蘭茜從沒有當做家的房子,她沒遇到任何親人。毫無疑問在這樣宜人的六月天裏媽媽正坐在屋子裏玩紙牌,她一定在作弊。華蘭茜知道弗雷德裏克夫人總是作弊,所以她從來沒輸過。在街上遇到的大多數人看到她時表情都很嚴肅,冷冷地點一下頭就匆匆走過,沒有人停下來和她說話。
回到家華蘭茜把那條綠裙子換上,然後又脫掉,穿著這樣低領短袖的衣服就好像光著身子一樣不自在,還有那條環繞著臀部的深紅腰帶看起來很不體麵。她把裙子掛在衣櫃裏,為自己白白花了這錢而沮喪,她永遠也不會有勇氣穿這條裙子的,約翰·福斯特對於恐懼的責難此刻也不能使她堅強。就這件事而言,習慣與傳統仍然很強大。她歎息著穿上自己那件老舊的褐色絲裙,下樓去見巴尼·史奈斯了。那件綠裙子真的很合身,她剛才不好意思地在鏡中看了又看。穿著它,她褐色的眼睛像珠寶一樣,而腰帶恰恰讓她那幹癟的身材豐滿起來,效果簡直太不一樣了。她希望自己能把它穿在身上,但是有些事情約翰·福斯特也救不了她。
每個周日的傍晚華蘭茜都會去“後北”邊緣處的山穀中一個循理會小教堂,那是一座灰色的小建築,坐落在鬆樹林間,旁邊雜草叢生的小空地上有一些年久失修的墳墓和長滿青苔的墓碑。她喜歡那裏布道的牧師。他是一位老人,住在勞倫斯港,每次乘螺旋艇穿過湖泊來這裏給山後農場裏的人們免費布道,為人樸素又真誠。沒有他,那些小農場上的人們永遠不會聽到什麼福音。她喜歡這種簡單的禮拜還有熱情的歌唱,喜歡坐在打開的窗戶邊望著鬆樹林。來做禮拜的人不會很多,循理會的成員原本就不多,而且比較貧窮,他們一般不識字。可是華蘭茜就是喜歡在這裏度過那些周末的黃昏,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喜歡去教堂。迪爾伍德傳言說她已經改信循理會了,弗雷德裏克夫人聽了整整一天臥床不起。可華蘭茜沒有改變信仰,她去那個教堂是因為她喜歡那裏,不知何種原因,那裏讓她開心。老淘爾斯牧師十分堅信自己的布道,這莫名地讓一切變得與眾不同。
不過奇怪的是,亞伯像弗雷德裏克夫人一樣強烈反對她去山後的教堂,他是一個長老會成員,不相信循理會。但是華蘭茜不顧他的想法還是去了。
“我們不久就會聽到比這更糟糕的消息。”本傑明叔叔沮喪地預測道。
確實如此。
華蘭茜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去參加那次聚會,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是在“後北”齊德利角舉辦的一次舞會,在通常情況下,這種舞會是不會有教養好的年輕女士參加的。華蘭茜知道這次舞會快到了,因為亞伯是其中一位小提琴手。
但是直到亞伯在晚飯時提起,華蘭茜才有了要去的想法。
“你跟我一起去舞會,”他命令道,“這對你有好處,快去把臉上塗點胭脂,你看上去無精打采的,需要有點事情來讓你活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