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華蘭茜心意已決,她可受不了這樣,也不想忍受。樓下大廳的鍾敲響十二下的時候,華蘭茜突然並最終下定決心,她不會告訴任何人。自從記事起,她就一直被教導要隱藏自己的感受,“鬧情緒是不符合淑女身份的。”斯迪克斯堂姐曾經不悅地告訴她。那麼作為報複,她就不告訴她們了。
可盡管她不怕死,但也不能漠視死亡。她發現自己在怨恨它,讓從來沒有真正活過的她死去是不公平的。隨著夜晚的流逝,她靈魂中一種反抗的火焰燃燒起來,不是因為她沒有未來,而是因為沒有過去。
“我很醜,很窮,我是個失敗者,還有我死之將至。”她想。她能設想到自己的訃告登在迪爾伍德周報和勞倫斯港的雜誌上:“哀傷彌漫著迪爾伍德……”“一大群親友為此哀悼……”——謊言,全是謊言。哀傷,確實!沒有人會懷念她,她的死對所有人而言都微不足道,連媽媽也不愛她,媽媽一直為自己沒能生個兒子而失望,至少也得是個漂亮女兒啊。
從午夜到黎明,華蘭茜一直在回憶她的一生。多麼無趣的生活,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都是些無足輕重的煩心事。這些事都讓人不舒服,華蘭茜一件高興事也沒遇到過。
“這輩子我沒有一小時是完全快樂的,”華蘭茜想,“我就是一個單調無味、無足輕重的人。我曾經在哪裏讀過,說女人一生中總有一小時是快樂的。我就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而且再也不會有了。如果我能有那麼一小時,死也甘心了。”
那些事情像不請自來的鬼魂一樣不停地突然出現在腦海裏,沒有時間和地點順序。比如,十六歲時她把一桶衣服給染藍了;還有八歲時她從惠靈頓嬸嬸的儲藏室“偷”梅子醬吃。華蘭茜總是聽到自己這兩個罪行,每次家族聚會大家都會嘲笑她。本傑明叔叔從不忘記講梅子醬事件,因為就是他逮住的她,那時她的小臉兒上弄得都是醬。
“我做的壞事太少了,所以他們一直嘮叨那些以前的事,”華蘭茜想,“為什麼我從不和別人吵嘴。我沒有敵人。我連個敵人都沒有活得多麼沒骨氣啊!”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她七歲的時候,斯達林牧師每次讀到“擁有者應該被給予更多,貧窮者僅有的也應被拿走”時,華蘭茜就想到那件事。其他人可能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是華蘭茜一直都懂。她與奧利弗的關係從堆土堆兒的那天起就生動地解釋了這句話。
她那時已經上學一年了,而奧利弗比她小一歲,所以才入學。她一來就那麼奪人耳目,漂亮極了。課間休息的時候,所有孩子,無論大小,都在學校前麵的路上做土堆,目標就是看誰堆得最大。華蘭茜很善於幹這個,所以她暗暗希望自己能贏,但是突然發現旁邊的奧利弗比其他人堆得都大,不過華蘭茜並不嫉妒,她的土堆也不錯。接著一個大一點兒的女孩提議:“我們把土往奧利弗的土堆上放吧,讓我們做一個巨大的土堆。”她呼籲道。
似乎女孩們陷入了狂熱之中,大家瘋狂地拿鏟子和鐵桶幹起來,幾秒鍾後奧利弗的土堆就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金字塔。華蘭茜徒勞地用瘦弱的胳膊保護自己的土堆,卻被無情地推開了,她的土堆被鏟到奧利弗的上麵。華蘭茜堅決地轉到一邊重新開始建土堆,又一個大點的女孩猛撲過來,華蘭茜伸著胳膊,站在那兒,氣得臉色發紅。
“別弄它,”她乞求道,“求你別弄它。”
“為什麼不弄?”那個大一點的女孩說,“為什麼你不幫忙把奧利弗那個堆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