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弄得好難看啊。”華蘭茜想。
但是她沒有後悔,隻是後悔冒犯了媽媽,在她被原諒之前日子會很難過。弗雷德裏克夫人有本事把自己的怒氣散播在整幢房子裏,就算隔著門和牆壁也能感覺得到。
華蘭茜剛進屋,斯迪克斯堂姐便說:“你最好到鎮裏去看一下有沒有信。我去不了,今年春天覺得特別虛弱。你再去藥店幫我買一瓶雷德芬藥劑,這藥對身體很好。詹姆斯表妹說紫藥片最好,但是我更清楚,我那可憐的丈夫有病時用的就是雷德芬藥劑,直到他去世。價錢最高不超過九十分,我在港口那裏買就是這個價錢。還有,你和你可憐的媽媽說什麼了?你不知道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嗎?”
“一個就夠我受的了。”華蘭茜在去鎮裏的路上不孝地想。
她買了堂姐要的藥,然後去郵局問問有沒有她的信。媽媽不用信箱,因為沒什麼人會給她們寫信,所以就沒那個必要了。華蘭茜不指望有信,除了《基督教時代》,這是她們訂的唯一一份報紙,她們幾乎沒收到過任何信。但華蘭茜很喜歡站在那裏看著留著花白胡子、長得像聖誕老人一樣的卡魯先生把信分發給有信的人們,他們多麼幸運啊!他一副朱庇特神般的超然態度,根本就不介意收信人的喜怒哀樂。華蘭茜對信很著迷,可能是因為她很少收到信吧。在她的藍色城堡裏,纏著絲綢、蓋有深紅印章的書信經常寄到她這裏來,信紙還是金色和藍色的。可現實生活中她唯一的信就是偶爾來自親戚的寒暄和叮嚀或是廣告傳單。
因此當卡魯先生毫無表情地把一封信遞給她時,華蘭茜驚呆了。是的,確實是寫給她的,筆跡又重又黑,寫著:“華蘭茜·斯特靈小姐,橡樹大街,迪爾伍德”,郵編是蒙特利爾的。華蘭茜呼吸急促地拿起信來。蒙特利爾!那一定是特倫特醫生寫的,多虧他還記得她。
華蘭茜走出去的時候本傑明叔叔正好進來,她很慶幸信在她的包裏很安全。
“你知道驢子和騾子的區別嗎?”本傑明叔叔說。
“我不知道,是什麼?”華蘭茜順從地回應道。
“驢子和馬生了騾子,騾子和馬生不了驢。哈哈!”
本傑明叔叔心滿意足地進去了。
華蘭茜一回到家,斯迪克斯堂姐就開始沉迷到《基督教時代》中了,根本沒想起問有沒有信。弗雷德裏克夫人應該問,但是此刻她一言不發。華蘭茜很高興如此。如果媽媽問了,華蘭茜就得承認有信,那麼她就得讓媽媽和堂姐讀信,她去看病的事也就曝光了。
上樓時她的心跳得厲害,在窗子邊坐了幾分鍾,她才把信打開。她覺得很歉意很內疚,以前從來沒有媽媽不知道的信件。她寫過或收到的每一封信弗雷德裏克夫人都讀過,但那些信都無關緊要,華蘭茜沒有什麼要瞞著媽媽。可是這封信事關重要,她不能讓其他人看見。帶著負罪感和一份擔憂,她雙手顫抖地打開信。她肯定自己的心髒沒有問題,但誰知道呢!特倫特醫生的信如其人,簡短坦率,一句廢話都沒有。他從來不拐彎抹角,開頭是“親愛的斯德靈小姐”,然後是一頁黑黑的字。華蘭茜好像一眼就讀完了,信掉落在膝蓋上,她臉色蒼白。
特倫特醫生說她得了致命的心髒病——心絞痛,還伴有動脈瘤,總之已到晚期。他直言不諱地說,已經無藥可救了,特倫特醫生從不委婉一點。他說要是她能好好照顧自己還可以活一年,但是也可能隨時死去,她必須盡量避免激動和過度的體力勞動。她必須適當飲食,不能跑,上樓或者爬山要萬分小心,任何突然的驚嚇都可能致命。她要按醫生的處方吃藥,要隨身帶著,一犯病就吃一次。信的末尾他署名——真誠的H·B·特倫特。
華蘭茜在窗邊上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外麵的世界仍沉浸在春日午後的陽光中,蔚藍的天空,和煦的春風,每一條街道盡頭都呈現出一片自由、愉悅、溫柔的藍色朦朧。遠處火車站一群女孩子在等車,她能聽到她們的歡聲笑語,火車呼嘯著駛來又呼嘯著離開。但是一切都那麼不真實,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生命隻剩一年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