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要哭出來了,這簡直太荒謬了。可接著她聽見特倫特的管家下樓來,華蘭茜起身走向辦公室門口。
“大夫完全把我給忘了。”她勉強微笑著說。
“哦,真是的。”帕特森夫人同情地說,“但是也不足為奇,可憐的人。那是一個來自港口的電報,他兒子在蒙特利爾出了車禍,傷得很重。醫生隻有十分鍾去趕火車。要是奈德有什麼三長兩短真不知他會怎樣,他太愛這個兒子了。斯特靈小姐,你不得不下次再來了,我希望你沒什麼事兒。”
“哦,沒有,沒什麼大不了的。”華蘭茜也那麼說。她現在感覺不那麼難過了,難怪可憐的特倫特醫生會把她忘了。可是,走在街上時,她還是垂頭喪氣的。
為了抄近路,華蘭茜回家時走的是情人巷。她不經常走這條路,但是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遲到是不可以的。情人巷在村子的後麵,路邊種的是高高的橡樹和楓樹,浪漫得名副其實。走這條路經常會看到卿卿我我的情侶或者成群結伴的女孩子們,她們挽著彼此的胳膊,興致勃勃地聊著自己的小秘密。對華蘭茜來說,這兩種場景都讓她窘迫不安。
今天傍晚這兩種場景她都遇到了,先是遇到了康妮·海爾和凱特·貝利,她們穿著新買的粉色蟬翼紗裙子,光滑柔順的頭發上還別著鮮花。華蘭茜從來沒穿過粉色裙子,也沒在頭上戴過花。接著她經過一對不認識的情侶,他們在路上閑逛,完全沉浸在愛情裏,那個男青年肆無忌憚地用手臂環抱著女孩兒的腰。從來沒有男人用手臂攬著華蘭茜的腰散步。她覺得自己應該很驚訝才對,至少這種事應該留到天黑後去做吧,但是華蘭茜沒有驚訝,反而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很羨慕。當她經過他們時華蘭茜確定他們在嘲笑她,可憐她,“她就是那個古怪瘦小的老姑娘,華蘭茜·斯特靈,據說她從沒有過追求者呢!”華蘭茜疾步跑過了情人巷,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暗淡瘦小、微不足道。
就在情人巷與大街交口的地方停著一輛老舊的汽車。華蘭茜很熟悉那輛車,聽聲音就可以辨別出來,迪爾伍德的每一個人都認識它。那是“罐頭盒裏茲”在迪爾伍德流行之前的事了,這車是裏茲當中最小的,不是福特而是一款老式的灰色斯勞森。車體已經破舊不堪。
那是巴尼·史奈斯的車。巴尼正在車底下修理它,工作服上到處是泥。華蘭茜一邊小跑一邊快速瞥了他一眼。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臭名昭著的巴尼·史奈斯,盡管在他搬來穆斯科卡的五年裏她已經聽過他的許多故事了,第一次見他是一年前在穆斯科卡的路上。他從車底下爬出來,朝華蘭茜燦爛地一笑,開玩笑似的樣子像個滑稽的小醜。他看起來不像壞人,盡管人們對他風言風語,但她不相信他是壞人。當然他在正常人都睡覺的時候開車橫穿迪爾伍德確實讓他名譽掃地,更何況還帶著經常在夜晚狂喊的“咆哮亞伯”,“他們都喝得醉醺醺的,我的天哪。”而且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逃犯、一個拖欠債務的銀行職員,還是一個在逃的殺人犯,是“咆哮亞伯”——亞伯·蓋伊的不合法女婿,是他私生外孫的爸爸,是個騙子,還有很多作惡多端的角色。可華蘭茜還是不相信他是個壞人,一個有著那樣笑容的人不會是壞人的,無論他做過什麼。
從那一晚起,藍色城堡的王子變成了一個下巴棱角分明、頭發發白的浪蕩子,他留著長長的茶色頭發,一雙發紅的深褐色眼睛,兩隻耳朵向外突出,使他看起來十分機警,當然沒有突出到招風耳的程度。但是他的下巴看起來很堅毅。
現在巴尼·史奈斯看起來還不如往常,很明顯他有好幾天沒刮胡子了,裸露的手臂上滿是黑黑的油漬。可他還是愉快地吹著口哨,看起來快樂得讓華蘭茜羨慕。她羨慕他的無事掛心和了無責任,還有他在米斯塔維斯湖上小島的那間神秘的小房子,甚至羨慕他那輛破舊的灰色斯勞森,他和那車一樣都不用裝作體麵或是按照傳統習慣生活。幾分鍾後他從她身邊咯吱咯吱地開車過去。他斜著坐在車裏,沒戴帽子,任長發在風中飛揚,嘴裏還叼了一個老舊的黑色煙鬥。她又開始羨慕他了,男人就是可以為所欲為,毫無疑問。不管是不是壞人,他畢竟是個快樂的人。而她,華蘭茜·斯特靈,一個體麵有教養的人,卻總是不快樂。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