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三棵樹是和平(7)(2 / 3)

鄉郵員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站了起來。他把整個食指塞入鼻孔,狠狠地掏挖著,像挖一座煤礦。他掀著鼻孔,瞪著戴諾一字一句地說,我告訴你,天下夫妻都會吵架打架,牙齒和舌頭都會吵的!不管怎麼樣,是夫妻,再壞,也沒有殺人的罪!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會賺錢是不是!你的男人靠你養是不是!你了不起你離婚嘛。金虎不同意我同意嘛!我叫他離!他從小就聽我的!殺人?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自己的男人打了幾下,就可以殺掉?你叫她去問問共產黨!蕩婦?要我刻,索性先刻死她!省得自己把小命搭上!

你怎麼知道刻的是“蕩婦”?

鄉郵員愣了愣,說,不是你說的罵人的話?

但我沒說是哪兩個字。

我也沒說!鄉郵員暴怒了。咣地一腳踢翻了所坐的四腳凳子,還不解氣,狂怒中又是一腳,凳子被狠狠踢出大門外。凳子飛向芭蕉杆。敗破的芭蕉葉在四合的暮色中,劇烈地抖動了兩下。小女孩一咧嘴,哇地哭了一聲,馬上停住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拉拉將他們帶去的四支蠟燭全部點上。戴諾以為鄉郵員會拒絕在她的調查筆錄上簽名,但是,他隻是非常仔細地看了幾遍,然後提出兩點要求,一、把共產黨那句後的“蕩婦?”改成“刻字?”;二、最後那句“我也沒說!”補充成“我沒說蕩婦。我從來都沒說!”

戴諾補上了。並請他在補過的地方按上指印。他又看了一遍,終於簽上自己的名字。戴諾又翻到前麵的調查記錄,指望兩位老人能補簽上名。可是,老漢拿眼睛光看著鄉郵員,並被他的目光鼓勵著,接過戴諾的調查筆錄,轉交給了鄉郵員。兩個老人的神情,隱約有些像不知道是否做錯事而不安的孩子。

鄉郵員才看了一頁就把調查簿摜在長案上,馬上又撿起來,對著老漢劇烈地削削削地說什麼,一邊對著調查記錄本指指戳戳;老漢用力指著老婆婆,似乎在急促地分辯什麼。戴諾渴望地看著楊助理。楊助理竟然像個和事老,聲音像女人一樣,綿綿軟軟地對老人說說,又對鄉郵員說說,再對老人說說。

拉拉猛地拽了楊助理一把。

楊助理看著戴諾,夢醒似的說,不行了嘛。你們還看不出來?走吧。

晚飯桌上,戴諾和拉拉發生了口角。桌上的茄子和酸菜小魚,令高熱中的戴諾沒有胃口,情緒敗壞。戴諾向大鳥討了開水泡了飯,又調了些酸菜到碗裏,可是,水飯中劇烈的魚腥味令她反胃。她突然就火了。見鬼!你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發問?!

拉拉愣了一下,明白過來是指責他,突然也火了:你可以不記嘛!

什麼記不記,你壞了我的計劃!

你什麼計劃?在我看來,完全是誘供!

放屁!沒有前提,我誘供得出來嗎?我的調查你別管!

你以為我愛來啊?誰求我來的?是啊,我早就該知道,我屁也不是!我隻是他媽的不要錢的保鏢!

嘭!戴諾摔下手裏的泡飯碗,站起來就奔上了樓梯。

這一夜,戴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著了,反正迷迷糊糊間,一絲細細的、微微發亮的口琴聲,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在她昏昏沉沉的意識中,無窮無盡地縈繞穿梭、穿梭縈繞。

她是被人猛烈搖醒的。起來。吃飯。趕車。拉拉臭著臉,背窗而立,站在牛奶一樣的晨光中。

回家!馬上就要回家!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一串念頭閃過,戴諾心情馬上敞亮輕鬆起來。下樓梯的時候,她感到冷。吃了半碗不熱不冷的稀飯,她更感到冷。拉拉始終給她一張臭臉。廁所是楊助理替她站崗的。

等收拾好行李出門,拉拉已經結算好,靠在大門上看院子裏孩子們的遊戲。還是和平與戰爭之樹的遊戲。當一個女童贏得和平之樹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奔過去和她握手,背著行李的拉拉也過去,笑嘻嘻地和那個髒兮兮的孩子認真握手。女童羞怯地笑了,用另一條小胳膊遮擋自己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