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你先是直闖朕的寢宮,又是不給朕行禮,三是詰問朕皇儲之事,三事足以構上對朕的大不敬之罪,念在太皇太後的份上,朕今日可以不罰你,但你現在立馬給朕回到你的封地去好好反省,沒有朕的允許,不許踏入京都一步。”子軒說得很平穩,滴水不漏,不見喜,不見憂,但卻全然是君王應有的不怒而威。
直到康王退下,子軒才放聲大笑,朕是贏了,朕想抓康王的罪證,康王的猖獗沒有哪天比今天更多的了,朕想削減蕭氏的勢力,沒有比讓康王離開京都更好的辦法了,可朕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分割線——夜,雨下得很大,天空中電閃雷鳴,叫人生怕,這偌大的皇宮,除了守衛,此種時合,又會有誰還在走動?子軒撐了一把紅傘,這是他最青睞的絲綢傘,隻是在登基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試過自己撐傘了,更別說會在這樣的雨夜,去看一個人。太大的風,吹斜了傘,也吹斜了雨,子軒很快便被淋得濕了半身,雨水滯在衣料裏,貼到肌膚,是那麼冰冷。
陳康躺在床上,二十杖,對這個年紀的陳康,已經是重刑了,蠟燭一直是在燃著,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響,血肉模糊的疼痛讓陳康徹夜難眠。
門被輕輕地推開,陳康也隻當是風太大,沒去留意,直到子軒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才驚呆了,剛想說話,卻被子軒溫柔地止住了,子軒輕輕地一句,“疼麼?”
“陳康是帝奴,這些傷不算什麼,這雨這麼大,皇上你怎麼一個人就來了,衣服也濕了,小人這就命人送皇上回宮更衣,這要是著涼了,對皇上的病可就不好了。皇上身邊的太監宮女也入宮時日尚淺,也不懂得勸著,小人改日一定得好好教教他們怎麼侍候皇上才行。”見陳康掙紮著要爬起,子軒一把將他摁住,微微一笑,“陳康,你就別忙活了,好好休養便是。”
“皇上不回去,小人就應該侍奉皇上,這是一個帝奴的本分。”陳康反倒說得很冷靜。
“朕從來沒有把你看做是帝奴。”子軒說得是那麼自然而又真誠。
子軒的目光太炙熱,陳康隻好別過眼去,“恕小人不敬,陛下是自少被疼得少,所以才覺得陳康好,可陳康就是帝奴,出身卑賤。當年戰亂,陛下命人出資安頓陳康一家老少,陳康感恩戴德,喜聞皇上登基,便自宮來宮裏當了太監,蒙幸能侍奉君側,陳康感激涕零。陳康文不能提筆,武不能論劍,隻好終日謹慎再三,不敢再奢皇恩,念想著能為皇上幹一些瑣事,能讓皇上能有些許舒心,好報皇上之恩而已。”
子軒的眼眶有些濕潤,“陳康,你在朕的身邊,又怎麼是僅僅讓朕舒心而已?戰亂之事,朕早已經忘了,可是朕卻記得伴在朕身旁那個得朕心的陳康。你了解朕的喜好,厭惡,你知道朕生氣時的蹙眉,你知道朕眉目裏的殺意,你知道朕喜歡熱鬧不喜冷清,你知道朕一到暮春病就會加重,你知道這麼多的東西,但是你知道麼,你越是小心謹慎,越是無欲無求,朕愈是害怕,有一天,你會背叛朕……朕有多害怕,有一天,你會和別人一樣,來對付朕……”
陳康掙紮著跪了起來,淚水重重地滴在了子軒的手上,子軒感到了霎那的溫度,“陳康會死,但絕不會不會背叛皇上!”
陳康緊緊地抓住了子軒的手,像是要用上他所有的力氣,子軒的淚水劃過了他上揚的嘴角,在燭光下,他目中的歡喜與淚痕一樣清晰可見,“朕知道。”
為什麼總要等到一個時刻,才能去認清一個人,一些事,當朕知道的時候,卻往往隻能看到傷害發生,留下遺憾?朕保證,朕一定會更謹慎更深思,因為朕的身後,是朕想要保護的永遠不想傷害的人,你們真心待朕,你們曾為朕奮不顧身,小漸,女人,樊離,為瞻,立諍,陳康,南蕙……朕要用一生來守護這個皇朝,這個皇朝有著太多的冰銷人心和勾心鬥角,卻關乎著我們所有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