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軒漸ampamp漸莊卷九念珠(3 / 3)

羽漸安靜地洗著一串一串的念珠,淘洗盡的桃木念珠散發著一種寶石樣的色澤,看起來是主人的珍物,念珠的主人平日該是形影不離吧。羽漸的心裏也沒有被捉弄的窩火,以他對玄慧長老的了解,玄慧長老必有他的用意,更何況,這簡單的重複反而讓他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平靜,在此靜謐的夜色中。

魚乖乖地遊上了寬大的掌心,沿著掌沿,又慢慢地遊出,長者一陣歡笑。

“玄慧長老。”羽漸停下了洗念珠的手。

玄慧長老慢慢地把羽漸晾在石上的念珠,愛惜地收回桶裏:“人啊,有著種種樣樣的念想,不管好壞,都會凝成一種因果,人的善惡也往往是一念之差,一念成佛,一念成癡,一念成怨,一念成魔。修行的人把念珠戴在手上,也像蚌液潤珠一樣,藏在心裏磨,出家人,日行一善,一善一佛。嗔癡念欲,太過執求,不過逞強,何若水,水之至柔,能克至剛。羽漸,如果你肯示弱,往往會看到人心柔軟的一麵,沒有不能寬恕的人,也沒有好不了的傷,事在人為,歲月催成而已。”

玄慧長老伸過手,讓羽漸把手中那串念珠遞給他:“念珠你洗得已經夠幹淨了”,玄慧長老把最後一串念珠小心翼翼地放回桶裏,用粗糙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念珠,像是撫摸著新生的雛鳥,“玄瀾,就是今天擋你的那個孩子,怕你吃不慣寺裏的齋菜,還特意為你做了素麵呢。”

羽漸用手捧一抔清涼的溪水,一尾遊來的魚便去親吻他在水中的手,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一種沒有戒心的善意。

“知道老衲為什麼要讓你來這洗念珠嗎?”

“是為了讓我重新找到內心的平靜嗎?”

玄慧長老歎了一口氣,笑了笑:“這隻是其一。禪宗來到深山來,眾弟子心頭多少對你有氣,但隻是有氣,沒有仇,也沒有怨,反而這樣清幽的環境,讓很多人參透了在繁華的京都難以領悟的佛理。今天他們看到你被捉弄,心頭的氣,多少也消了。其實,一個人的心,有時就像是稚童,很小的事可以看得很大,很大的事可以看得很小,還有未泯的惡根性,希望拿別人尋高興,卻沒有邪心。”

羽漸隨玄慧長老站了起來,看往山下,在不明朗的月光下,白日看不清的小徑忽明忽暗。玄慧長老的話耐人尋味:“老衲知道,你後悔了你當初選擇的路,但沒有人能因為後悔而可以回到原點。在你麵前,你可能看不到清晰的指向,但路卻一直是在的,隻是可能是被荒草,被亂石,被一旁的路,被路上的風景,被很多很多的假象所迷惑罷。可能真的要等所有的繁華褪去後,等所有的光環也暗去,等心真的平靜了下來,你才能看得到那條路吧。它未必是一條好路,也未必能通往你所想要去的地方,沿途的景致也是未知,但試著走出一步吧,可能隻是走出一小步,你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絕望。”

“好了,老衲也嘮叨完了,天色不早,老衲要回去了。”玄慧長老提著從漏洞不斷滴出溪水的木桶,慢慢地往回走。

“玄慧長老,木桶很重的,我幫你拿吧。”羽漸正要追去。

“哎。”玄慧長老沒有回過頭,卻半舉起一隻手,示意羽漸不要跟著,“聽到這空靈簫聲了嗎?月下東鄰吹簫,可是人生一大賞心樂事,羽漸你就別打擾老衲去尋這位有緣的隱居人了。”玄慧長老開懷地笑著,踏著輕而穩的腳步,在叢林的某個轉角處,消失在了黑暗中,而簫聲還在這空蕩的夜空中悠揚,一種不知名的曲調。

羽漸看往山下,月隱在雲中,本已模糊的路消失不見,仿若命途,該何去從,叫怎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