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柔靈大軍意圖進軍良關,進逼西京,而石貝率軍沿著山路日夜行軍,居然悄無聲息的趕在柔靈鐵騎前麵,將其堵在了山穀出口。雖然柔靈可汗和各部頭領、將軍準備突破徹軍營壘,但是可汗心裏清楚,這一戰的情況並不利於自己。
盡管可汗有所擔心,但是柔靈的其他將軍和頭領們卻不這麼看,他們想當然的認為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如果真的如之前他們設想的那樣,中原軍隊不堪一擊,那麼這就是他們立足中原的大好機會。於是他們無不摩拳擦掌,準備和徹軍大戰一場。
雖然是在山穀裏,可將近十萬柔靈鐵騎在雪地裏整裝待發,氣勢也足夠強盛了。
十萬柔靈鐵騎,分成兩大集團,踏著皚皚白雪,開始突襲徹軍的營壘了。而這次他們又遭遇了雕翎隊的強弓硬弩,雙方在不甚寬闊的穀口激戰兩個時辰,柔靈傷亡了兩千多人,被擊退了。
柔靈各部頭領和將軍們惱羞成怒,他們齊刷刷的來求見可汗,要求再戰。
柔靈可汗在此戰中手臂中箭,正在接受治療,就在這時那些頭領和將軍們來請戰了。
看著可汗身上有傷,他們也毫不在意,紛紛說不能就這樣算了,柔靈人可以敗在狥狳人的手裏,卻絕不能敗在中原人的手裏。連守邊關的梁元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可見中原人有多弱。可汗就問:“那你們認為應該怎麼做?”
一個氣昂昂的將軍說:“夜戰!現在中原人剛剛打了勝仗,他們一定在慶祝勝利,如果我們現在就開始進攻,一定可以反敗為勝,擊敗中原人,打開穀口,進軍良關。”
可汗雖然發現情況未必像他們一開始想的那麼順利,但是他也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如果夜戰贏了,那就能擊敗石貝的大軍,進軍良關。
如果說這樣還不能戰勝的話,再想別的出路也來得及。
可汗說:“好,我們就立刻殺一個回馬槍,讓這些中原人知道一下,我們不僅能在草原上打仗遷徙,在山地也一樣打勝仗!記住,這一仗如果贏了就不要停,一口氣打到良關,如果打不贏我們也不用繼續南下了,馬上向山郡和上郡撤退,絕不停留。”
“謹遵可汗號令。”
於是柔靈各部立刻重新發起進攻,可是這一仗卻真的被他們想簡單了。當柔靈大軍呼嘯著衝向徹軍營壘的時候,卻有一支同樣精銳的騎兵迎麵殺來,兩軍就在夜幕下的山穀雪地上大戰一場。
柔靈人發現這些中原騎兵的短兵器並不是刀劍,而是用一根根不知名的鐵棍子和他們打。
這些柔靈人叫不上名字的鋼鞭,不僅分量十足,而且甲騎軍的騎兵經過訓練都是膂力過人的,雖然柔靈人的兵器也是精工鍛造的,但是和甲騎軍的鋼鞭硬拚,幾個回合就會出現豁口的問題。
而且更可怕的地方在於戴著頭盔也能打破頭顱,而草原騎兵本來就以輕裝為主,盔甲多為皮甲,就更是無法抵擋這些鋼鞭的猛打了。重裝騎兵雖然可以抵抗,但他們數量太少難以挽回情勢。
加上騎兵的迅猛衝鋒,許多柔靈騎兵還未明白過來,就在第一輪交鋒時頭破血流,腦漿碰裂了。接下來的幾輪衝殺更是傷亡慘重。
如果是攻堅戰,騎兵輸了也不丟人,可是野戰被同樣的騎兵打的慘敗就很是問題了。這一夜,柔靈人死傷數千人,被打的連夜向北退去。一口氣逃了兩天才停下腳步,這時柔靈可汗回頭看了一眼,“中原人,還是一如既往啊。”
那場夜戰後三天的清晨,石貝命齊峰率軍追擊,潘企留下與後續趕來的步兵、輜重會合後再向北進軍,而他自己卻帶著二十幾個衛兵,向西北方向而去,他要實地踏勘戰場,找一處與柔靈決戰的戰場。
帶著衛兵在雪後晴天來到一個鄉村,這裏南麵有一條已經凍結的小溪,北麵就是大山,正好處在山郡的山地與京北郡丘陵之間,地勢平緩。
石貝坐在紫蹄玉的背上,紫蹄玉雖然老了,但是腳力依然健壯,石貝就沒有把它留在中都而是帶上了戰場。眺望這山嶺小溪之間的村子,不由得想起了在東郡的老家。
“王爺你看,前麵有村民!”
已經走到村口的石貝帶著衛兵下馬走過去,見是一個挑水的村姑,一身粗布麻衣,肩上壓著扁擔,扁擔兩邊各是一桶水。村姑知道這是大官,村姑立刻放下扁擔,“大人這是來做什麼?”
石貝說:“老夫石貝,率軍抵抗柔靈。想在這裏尋覓一處可以做為戰場的地方,希望可以在這個村子裏找一個向導。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盡管當年石貝走遍名山大川,但也不可能將每一寸土地都走過,這一帶恰好就是他沒來過的。
村姑點頭,“好呀好呀,大人先到我家裏坐坐吧。”
於是石貝就跟著村姑去了他家,兩個衛兵還接過了扁擔上的木桶,幫她提水。村姑扛著扁擔在前麵引路。
村姑的家門口,聽到許多人腳步聲,出來一看究竟的婦人見到石貝就高興的迎上去,石貝也認出了這個婦人,不正是摯友徐江的夫人嗎?自從一同埋葬了徐江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那這麼說,這個帶路的村姑就是徐江夫婦的女兒,徐嬙!當年那個膽小的小丫頭都長這麼大了。
“嫂夫人!”石貝說:“嫂子你怎麼就在這裏住下了,我記得這裏可不是你和徐江的故鄉啊?”
如今的徐夫人已經盡顯老態,“當年兵荒馬亂,逃難在這裏落腳,就再也沒離開過。其實隻要心裏認準了,哪裏都是家鄉。這把年紀了,回去也是一樣母女兩個相依為命。”
徐嬙回頭看看石貝,“大人認識我母親?”石貝點頭,“何止認識,還是老相識呢。”
徐夫人將石貝迎進門,那些衛兵將水桶放好後就站在門外巡視。徐嬙則去生火做飯了。
石貝看這個家,雖說算不上家徒四壁,可也好不到哪裏去,依然是一戶窮人家。而且村子裏的其他人家也都是如此,勉強能糊口而已,就說:“嫂子,這裏衣食住行都算不上好,雖然心裏不介意,可將來也不能永遠在這窮鄉僻壤一輩子吧。”
徐夫人笑了笑,“是不是窮鄉僻壤,那是你們達官顯貴說了算的,如今我們已經是平頭百姓了,哪裏能做這個主。王爺請入坐吧。”
石貝坐下來哈哈一笑,“是嗎?嫂夫人如果是個男子,一定可以做一番大事業。看來在鄉村生活,日子艱難卻將內心磨礪的既柔韌又鋒利。比起當年,又多了許多見識。石貝受教了。”
徐夫人也坐了下來,“王爺此行有何貴幹呢?”
石貝說:“想找一個向導。”
徐夫人說:“前村李老伯家的孫子倒是很合適,他雖然隻有十三歲,卻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小獵戶了。”
石貝站起來,“那石貝就告辭了,軍中還有許多軍務要處理。日後如果需要幫助,就來中都找我,石貝將傾囊相助。”
說完石貝帶著衛兵匆匆而去,去前村李老伯家了。而徐嬙從廚房裏追了出來,“大人不留下吃飯了嗎?”
徐夫人在裏屋說:“如果他留下吃我們家一頓,他就不是聰親王了。”這時徐嬙才知道這個大官是個王爺。
雖然巧遇故人,但是石貝沒有時間去感懷,找到了向導之後立刻出發,在李老伯一家的帶領下很快就勘察好了地勢,準備在山郡與上郡之間的一處山穀設伏。
而此時後續的兵力也已經抵達,石貝便命令他們不要停留,立刻出發,在預定設伏地點設伏。接到軍令,潘企立刻帶上全部雕翎甲騎和後續趕來的步兵,率領這支徹軍趕赴那片山穀,準備伏擊戰。
柔靈大軍遭受失敗之後立刻按照先前預定的方針向上郡和山郡之間撤退,途中休整時可汗召集所有頭領和將軍商議接下來怎麼辦。是先撤回草原,還是等圍困渠郡的孩子們一同撤退。
雖然不再圖謀中原了,可是失敗的情緒立刻籠罩了他們,被狥狳擊敗,喪失大片領土,南下又遭重創。今年的冬天將是極其痛苦的,雖然還沒有到危及存亡的嚴重地步,可誰都知道,如果這一關過不去,可能真的離滅亡不遠了。
因為是在戰時,可汗和頭領們都是圍坐在一起,可汗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盡快離開。以後有機會了再來複仇也不遲,有了青草才有牛羊。所以讓孩子們一起上路吧。”
將軍和頭領們遵照可汗的命令立刻派人去傳令,所有柔靈人立刻啟程撤退。看著跟隨大軍一起來的族人跟著他們南下,又不得不立刻撤回草原,可汗和頭領們的心裏很是不好受。
就在他們結束休整,準備啟程回草原的時候,突然那有斥候來報告,大隊徹軍正在向這裏趕來,將軍們怒不可遏,可他們也知道現在老幼婦孺都在,還打不得。隻好加快行軍,通過前麵的山穀,擺脫徹軍的追擊。
可是潘企已經率領徹軍馬不停蹄的趕到山穀,立刻準備迎戰了。發現徹軍緊追不舍,知道情況不利,可汗立刻命令頭領們帶著女人孩子立刻上路,他準備親自帶領精銳騎兵斷後。這樣十多萬柔靈人井然有序的在山穀裏撤退。
已經看到前麵山穀的入口了,卻意外發現這裏情況不對。
因為現在是冬季,雖然一片雪國景色,但是也會有一些鳥獸出沒,經常在草原活動,放牧,遷徙和狩獵,柔靈人對這些鳥獸還是很了解的。可是這裏完全沒有他們的蹤影,走獸回避他們是正常的,可是完全沒有飛禽的動向就讓他們有些擔心了。
於是可汗立刻派出精幹斥候去山裏偵查,結果真的發現大批精銳徹軍正在那裏埋伏。準備在他們進入山穀後打一場伏擊戰。
可汗長歎一聲,“狐狸和老虎在較量,狐狸能夠勝出,不是因為力量,而是智謀和狡猾的結果啊。”
一個將軍問:“大汗,女人孩子也在,我們要不要打。”
可汗說:“即使打也不能改變結果。不如不打。看得出,他們在羅織一張巨大的網,像捕魚一樣要將我們全都撈起來。這時候不應該硬拚。我們應該找別的出路。不然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可汗看看身邊的人,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征程,已經開始顯出疲憊的神情了,“傳本汗的命令,立刻從這條路撤出,轉道西北,我們從上郡走,先向西北,再折向東北,來一個大迂回。讓這些中原人看看,我們草原勇士千裏奔襲的本事。”
將軍思索了一下,“西北方向就是上郡穀,那裏地勢險要,易進不易出,大汗,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可汗說:“可留在這裏不論是迎麵進伏擊圈還是回頭迎戰石貝,都危險的多。是我把族人帶進了這裏,就應該是我把族人帶出去。而且那些手握大權的頭領們都在看著我,如果我連這最後一點死戰的勇氣都沒有了,那第一個死的就是我。此時的柔靈沒有了可汗,可能連走出這困局的能力都沒有了。”
“把我的話帶給他們,為了柔靈,我們就走一次上郡穀,又何妨?”
隊伍裏發出陣陣吼聲。可汗接著說:“至於渠郡那裏,馬上派人通知他們,趁徹軍沒有趕到,孩子們要立刻撤回去,我們在草原會合,出發!”
柔靈大軍又一次出發,轉路西北而去。其他頭領從將軍的口中得知老可汗的話時,都沉默了,可汗雖然老了,但是他還能勝任大汗的位置。默默的遵循可汗的吩咐,跟著大隊向西北而去。
等潘企發覺不對的時候柔靈人已經離開百裏之外了。潘企立刻命人拿來地圖,並詢問斥候,柔靈人的去向,“西北方向?那裏可是更驚險啊。上郡穀道路狹窄,地勢易進不易出,他們這是做困獸之鬥嗎?”
沉思片刻,潘企下令派出斥候打探,不再設伏,並將這一變化立刻上報給石貝。
雖然沒能再次抓住戰機,讓柔靈大軍主力逃掉了,可柔靈首戰失利的消息同樣令朝廷異常振奮,現在也是時候考慮大戰獲勝之後的事情了。接手北疆全部土地,以及盡快收拾人心的事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
首先就是瑩水郡和雲郡,立刻派遣精幹官吏前去就任,並且下旨免去當地三年的賦稅和徭役,還撥款準備明年疏通瑩水的河道,引水灌溉農田。
而且等渠郡,山郡和上郡也收回來之後,也準備用同樣的辦法來穩定地方,收拾人心。
戶部尚書王憲看著戶部的賬簿,這些年王憲經常生病,甚至一連幾個月告病,本來已經準備辭官了,可是自己那個不爭氣的侄子王塗雖然也考上了秀才,卻不務正業,都被吏部問話了。
後來調到了宗少府,管管後宮賬本,卻也整天不著家,平時與同僚的關係也不好,傲氣的很。年輕為官卻不知官場人緣的重要,自己的親兒子幹脆連秀才也考不上。隻能硬著腰杆再幹幾年。
這幾道聖旨雖然很及時,甚至有些超前了,但卻切中實際,對北疆的民情治理有很大幫助,以現在朝廷的財政完全可以應付的過來。而且三年後開始收稅也沒問題。
但是疏通瑩水河道,工程不小,又是山嶺林立的瑩水郡和雲郡,難度也不小,沒有三十萬兩這個工程幹不下來。可現在大軍調動,軍費陡增,國庫就顯得有些緊張了。
這也是最令王憲為難的地方。但是皇帝一心盡快收回北疆,而且以年輕人的普遍作風,一定是越快越好。可是這樣一來必然造成國庫緊張,眼下年關將近,可不是好事啊。
為此王憲不得不求見石躔。
石躔得知老臣王憲求見,立刻吩咐在暖閣召見,還多加了一隻暖爐。王憲見到石躔正要叩拜,石躔立刻說平身。然後拉著王憲到書桌前,“王大人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見朕啊?”
王憲皺著眉,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請石躔務必要將疏通瑩水的工程推遲。
石躔淡淡一笑,“沒事的,朕剛剛傳旨,今年元旦後宮的花銷一律減半,將宗少府節省的銀兩全部挪用到瑩水工程上。不知這樣是否可行啊?”
王憲立刻估算了一下。往年後宮逢年過節的花銷雖然不在自己的職責之內,而且自己經常告病,但是每年年底戶部和宗少府對賬的時候還是知道會花多少的。
可估算了結果之後,王憲還是有所顧慮,“如果後宮的年節花銷減半,加上戶部撥款,明年如期開工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軍費有增無減,數目已經超過了王爺預估的數字,臣實在不知是什麼緣由。這筆軍費不能明確,老臣還是心裏不安。”
石躔說:“隻是又派了一路人馬去幫梁元解圍而已。”王憲問:“難道王爺在戰場上不利?”
石躔點點頭,“王大人擔心皇叔不能速勝?”
王憲說:“柔靈不同於其他諸侯,遊牧部族來去如風,倘若不能攔住他們,就將遺禍無窮。長久對戰與我不利啊,陛下。”
石躔默默的起身,從一堆奏本中將石貝的奏本抽出來,遞給王憲,王憲打開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王憲放下奏本,“看來王爺已經有了全盤打算,而且柔靈,梁元和狥狳都考慮其中,籌謀之深遠令人歎服,是我杞人憂天了。慚愧啊。陛下,老臣告退了。”
石躔送王憲出了殿門,立刻對身邊親信的太監吩咐道:“立刻多派幾個人到珠妃那裏去,如果王塗和珠妃有什麼異動立刻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