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葉妮顫顫巍巍地拆開了信。從信裏掉出一張彙票,是給“索木爾德·格拉森夫人高萊商行”的。
“親愛的堂姐……
我不再是歐葉妮了,她想,心裏一陣酸楚。
“您……”
他以前可是用“你”稱呼我的呀!
她雙臂交叉,不敢再往下念了,豆大的淚珠湧了出來。
“他死了?”娜儂忙問。
“死了就不會給我寫信了。”歐葉妮答道。
她接著往下念:
“親愛的堂姐,您知道我事業成功的消息後,相信您會高興的。您給了我好運,我發了財回來了,我聽從了伯父的勸告。他老人家和伯母去世的消息我是剛從德·格拉森先生那裏得知的。父母的死亡是自然規律,我們應當繼承他們。我希望您現在已經擺脫了痛苦。我體會到什麼都不能同時間對抗。是的,親愛的堂姐,對我來說,不幸的是幻想已成為過去。有什麼辦法呢?我去了許多國家,一路上我對人生進行了思考。去時是個孩子,回來已變成了大人了。現在,我想了許多過去未曾想過的事。堂姐,您是自由的,我仍然也是自由的;表麵上什麼都不能阻止實現我們小小的計劃;可是我這個人太坦誠,無法向您隱瞞我生意上的處境。我絕沒有忘記我是不屬於自己的。在我漫長的航程中,我總是想起那條小木凳……”
歐葉妮仿佛坐在燒得通紅的炭火上,驀地,她站起身來,走過去坐在院子的一級台階上。
“……那條我們坐在上麵發誓永遠相愛的小木凳,想起了走廊,昏暗的客廳,我屋頂的臥室,還想起了那天夜裏,您的一番好意使我的前程更為順利。是的,這許多回憶令我勇氣大增。我想,在我們約定的時刻,您總在想我,就像我經常想您一樣。您九點鍾看雲了沒有?看了,是不是?所以我不願背叛在我看來是神聖的友誼,不,我絕不該欺騙您。現在,有一門涉及我的親事,它符合我對婚姻的全部觀念。在婚姻中,愛情是一種空想。今天,我的經驗告訴我,結婚應該服從一切社會的規律,應該具備社交界所要求的各種禮儀。而我們之間存在著年齡上的差別,親愛的堂姐,這或許對您未來的影響要比對我的更大。更不用說您的生活習俗,受過的教育以及您的習慣都同巴黎的生活毫無共同之處,可能也無法同我今後的打算合拍。我的計劃是擁有一座寬敞的住宅,接待絡繹不絕的客人,而我記得您卻喜歡恬靜的生活。不,我願更坦誠些,我要您做我的處境的仲裁人。您有責任也有權利了解和評價我的處境。
我現在有八萬法郎的收入,這筆財產能使我同德·歐布利翁家族聯姻,他們有一個年方19歲的女兒,同她成親可以為我帶來姓氏、頭銜、一個國王陛下宮庭侍從的位置以及更為顯赫的地位。我必須承認,親愛的堂姐,我對德·歐布利翁小姐無半點愛情可言,但是,同她成親,我就會確保我的孩子有一個好處無法估量的社會地位:因為君主思想又一天天受到青睞。這樣,幾年之後,我兒子成為德·歐布利翁侯爵,有了四萬裏弗爾收入的封地,就可以挑選他認為合適的官來做。我們應該為我們的子女負責。
您瞧,堂姐,我是多麼坦誠地把我的心,我的希望和我的財產全暴露在了您的麵前。離別七年,您可能已經忘記了我們兒時的幼稚;可我呢,我既沒有忘記您的寬宏大量,也沒有忘記我許過的諾言。我所有說過的話,即便是隨意說的,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對這些話,一個不像我那麼認真,懷著一顆青春的心和正直誠實的青年人是根本連想也不去想的。我要告訴您,我隻想接受一樁門當戶對的婚姻,我仍能回憶起我們孩童時代的戀情,這難道不是把我全身心置於您的支配之下,使您成為我命運的主宰嗎?我還要對您說,如果我必須放棄社交的野心,我也將心甘情願地滿足於這純樸的幸福,它那感人至深的形象您早已對我顯示過了……”
“鐺,噠,噠,鐺,噠,嘀叮,噠,噠,咚!咚!噠,嘀,叮,噠,噠……”查理·葛朗台邊唱著“儂·比·昂德萊”的調子,邊簽上了名:
“您忠實的堂弟查理”
“天殺的!這就是給她來個雕蟲小技,”他自言自語道。然後他找來一張彙票,添了一段話:
“又及:隨信附上德·格拉森商號八千法郎的彙票一張,可用黃金支付,這包括您好心借給我的那筆款的本利。我在等一隻從波爾多運來的箱子,裏麵有幾件我要送給您的東西以表達我對您的感激之情。至於我的梳妝盒,煩請交驛車帶回,送至伊勒蘭貝爾丹大街的德·歐布利翁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