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們家的積蓄呢,”克律肖黨的一個老處女德·格裏波古爾小姐接過話頭,“前不久從巴黎來了一位先生,如果他能出任治安法官一職,就把事務所賣了。”“他想接替德·蓬豐所長,所以來探探虛實,”德·奧爾鬆瓦爾夫人插話說,“因為所長將會升推事,再升法庭庭長,他點子很多,有絕對成功的把握。”“是的,這是一位傑出人物,”另一個說,“您不這樣認為嗎,小姐?”所長先生試圖把自己打扮得同他想扮演的角色協調一致。盡管他已近不惑之年,盡管他有一張令人厭惡的褐色臉盤,像所有的司法人員一樣幹癟,但他仍然穿戴得像年輕人,手持白藤手杖與人瞎扯,在德·弗羅瓦豐小姐家從不吸煙,總戴一條白領帶,襯衣前的寬大折褶使他的神氣仿佛同蠢貨一類的人是一家。他對漂亮的女主人說話時顯得很親切,稱她為“我親愛的歐葉妮!”總之,除了來客的人數,除了將羅多遊戲改為威斯特牌,再除了葛朗台夫婦外,大廳裏的場麵同這個故事開始時幾乎沒有多大差別。這幫獵犬似的家夥總是追逐歐葉妮和她的百萬家產;但獵犬越多叫得越凶,而且是合圍它們的獵物。要是此刻查理從印度回來,他會發現同樣的人物和同樣的利害關係。

受到歐葉妮友好、熱情接待的德·格拉森夫人總要找克律肖他們的麻煩。但同以往一樣,掌握局麵的還是歐葉妮,也同以往一樣,查理在這裏仍然是至高無上的。然而還是有進步。從前所長在歐葉妮過生日時送的鮮花,現在已成家常便飯。每晚他給有錢的姑娘帶來一大束漂亮的鮮花,高爾努瓦利埃夫人故意在眾人麵前把花插進花瓶裏,但她等客人們剛一離開,就把花偷偷地扔到院子的角落裏。剛入春,德·格拉森夫人就想給克律肖黨的好事添亂,她向歐葉妮提起了德·弗羅瓦豐侯爵,說要是歐葉妮肯以婚約的方式把他過去的田產給他,那麼這位破了產的侯爵即可重振家業。德·格拉森夫人把貴族的爵位和侯爵夫人的頭銜吹上了天,把歐葉妮輕蔑的微笑當作讚同的表示,並大肆宣揚說克律肖所長的婚姻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麼有把握。“盡管德·弗羅瓦豐先生50多了,”她說,“可他看上去並不比克律肖先生老;他是鰥夫,有孩子,這沒錯;可他是侯爵,是未來法國貴族院的議員,眼下,你們能找得到這麼好的親事嗎?我確實知道,葛朗台老頭生前把他所有的田產並入弗羅瓦豐時,就有意要同弗羅瓦豐家聯姻。他經常對我這麼說,這老頭兒狡猾的很啊。”

“怎麼,娜儂,”有天晚上歐葉妮就寢時說,“七年了,他沒給我寫過一封信?……”

當這些事在索木爾發生時,查理在印度發了大財。起初他把那些劣等貨賣了好價錢,很快就賺了六千美金。他頭一次穿過赤道,就丟掉了許多偏見。他發現在熱帶地區發財致富的最好辦法同在歐洲一樣,是販賣人口。於是他來到非洲海岸幹起了販賣黑奴的勾當,在他為了私利而去的各個商埠,他揀最有利可圖的商品與黑奴同時販運。他全力以赴做生意,忙得連一點閑暇時間也沒有。他惟一的願望就是重返巴黎炫耀他的巨大財富,他要重新爬到比他原先栽了跟頭的地位更輝煌的地位。由於他接觸廣,跑的國家多,看到了不同的習俗,他的思想起了變化,成了一個疑心很重的人。看到在一個國家被斥為罪惡的行徑在另一個國家竟成了美德,於是他對是非已沒有絲毫固定的概念。由於整日在為私利奔波,他的心變冷了,攣縮了,幹癟了。葛朗台家族的血統一點也沒有丟掉。查理變得殘酷無情,貪婪成性。他販賣中國人、黑人、燕窩、兒童、藝術家;他大規模地放高利貸。偷漏關稅的習慣使他對人權愈加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