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的地址,先生,是墳墓!”西裏德哥爾夫人咆哮起來。她發怒的聲音震得酒杯叮當作響。“教授已死了十年了!”
“歐,上帝!”坎迪先生叫道。想到都會步教授的後塵,像他那樣從墳墓裏朝路人招呼,大家都變得沉默了。隻有那兩個搗蛋鬼大笑起來。
坎迪先生就是這樣的。其他人也和大夫差不多令人惱火。該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不說;說起話來就總是錯。高德弗利先生在大庭廣眾一向能說會道,那天卻沉默不語。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在花園裏的失敗而惱怒呢?還是不好意思?他始終隻對他身邊的一位小姐說話。她是他那個婦女委員會裏的一名成員,是個神經質的女人。她鎖骨突出,嗜好香檳酒;而且要無糖的,量還要大。我在他倆身後不遠的酒櫃旁。從我去開瓶塞、切羊排當中,我偶爾聽到幾句話。我可以肯定,他們之間的談話比起大夥要強多了。他們談的有關慈善團體的事,我沒有聽見。等我抽出空來想聽聽他們談些什麼,他們已經不談婦女被禁錮或是婦女獲解放這些事了,而是轉到正經事上來了。又是在開瓶塞、切羊排當中,我聽見高德弗利先生說宗教就是愛,愛就是宗教;世界就是稍差一點的天堂,而從天堂看世界,天堂就是世界。兩處都有不好的人;而作為彌補,所有在天堂的女人都是一個龐大的委員會的成員,相互從不爭吵;而所有的男人都是侍奉天使。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可是,為什麼高德弗利先生隻跟那位小姐私下談這些話呢?
您一定會說,當然又是弗蘭克林先生。是不是他弄得大夥不能過一個快樂的晚上?
不是那麼回事!他已完全恢複了常態,興致很高。我疑心潘尼洛浦已經把高德弗利先生在花園碰釘子的事告訴他了。雖然如此,他說起話來十有八九文不對題,要不就是找錯了談話對象,結果得罪了好幾個人,使在座的人個個莫名其妙。就在我們夫人好客的餐桌旁,他那外國派頭,如我前麵提到的——法國的、德國的、意大利的,都瘋狂地爆發出來了。例如,他愣頭愣腦地以法國式的詼諧,與弗利辛霍教區牧師的老姨媽,談起已婚婦女對丈夫以外的男人的愛慕。您怎麼看他這種言行?當您看到他又轉向德國方式,對莊園主大談,養牛最好采用他的方法。其實是狗屁不通。他的辦法就是:精心挑選出一頭最佳的牛,然後喂它。對他這種觀點,您又該作何感想?當我們的同胞,在茶餘飯後,對英國日益展開的民主怒不可遏,憤憤地質問道:“假如我們失去傳統的保障,請問布萊克先生,我們還剩下什麼呢?”弗蘭克林先生又以意大利人的態度回道:“我們還有三樣東西,先生——愛、音樂和色拉。”聽見這樣的回答,您又怎樣想?他不僅以這樣的一些話驚世駭俗,就是在他英國性格出現時,他又失去了他的外國機智,而糾纏上醫學問題,說些明顯取笑醫生的話,使得那個脾氣溫和、個子矮小的坎迪先生大發雷霆。
爭論是從弗蘭克林先生說起(我忘了怎麼會說起來的)最近他晚上老睡不好開始的。坎迪先生一聽,就說他是神經上出了毛病,應該趕緊吃藥。弗蘭克林先生回答說,據他看來,吃藥就像是在黑暗中尋路。坎迪先生巧妙地回敬道,從本質上來說,弗蘭克林先生本人在睡著後,就像是在黑暗中尋路,隻有藥物才能幫他尋到。弗蘭克林先生占據上風說道,他常聽說瞎子給瞎子引路,現在他總算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他們就這樣越吵越激烈,你來我往,直到雙方發火——特別是坎迪先生,為了捍衛自己的職業,完全失去了自製。最後隻有夫人出來打圓場,製止爭論的繼續。這一招使大家最後的一點情緒也沒了。說話聲不時從這裏或那裏冒出一點,但毫無生氣。魔鬼(或者說是那顆鑽石)始終主宰著宴會。等夫人起身,招呼女士們退席,讓先生們喝酒,大家才覺得鬆了口氣。
我剛把酒杯在艾伯懷特先生麵前排好,陽台那兒忽然傳來一種聲音,嚇了我一跳。弗蘭克林先生跟我麵麵相覷;那是印度人的鼓聲。我敢打賭,那些印度人隨著月亮寶石回到我們公館來了。
趁他們還沒拐過陽台,出現在大夥麵前,我趕緊跑了出去,想攆他們走開。誰知不走運,艾伯懷特家那兩位小姐比我走得快。她們像一雙火箭似的跑到陽台,想看印度人變戲法。其他幾位太太小姐也跟著出來了,老爺們也走了出來站在她們一旁。你還來不及說“老天保佑!”變戲法的已經行著額手禮了;艾伯懷特家的兩位小姐也在吻著那個漂亮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