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拿著手杖就上沙灘去了。
不行!我還不能走。很抱歉又耽誤你們,可你們非得聽聽沙灘的故事和羅珊娜的故事,因為鑽石事件與這兩件事有密切的關係。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停下來,可還是沒有成功!這些人和事確實令人傷腦筋,可它們總以某種方式引人注意。我們還是隨便點兒,簡單點兒;我們很快就要進入最神秘的地方了,我保證!
羅珊娜(先說‘人’而不是‘事’,隻是一般的禮節)是我們家惟一新雇的女傭。大約在我開始寫作的四個月前,夫人在倫敦期間去過一家教養院。那是一所專門用來挽救那些從監獄裏釋放後被遺棄的女人,不讓她們重新墮落的地方。女管事看見夫人對教養院這麼感興趣,就指著一個名叫羅珊娜?史柏爾曼的姑娘,給夫人講了一段極其悲慘的故事,悲慘到我不忍重複。最後的結局是,羅珊娜?史柏爾曼成了賊,不是在城裏建公司,掠奪成千上萬人的那種,而是一個一個的偷。她終於被送上了法庭,隨後是監獄和教養院。盡管羅珊娜幹了那些壞事,可女管事還是認為她是偶有過失,她隻是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她值得任何一個女基督徒的信任。我們夫人(正好是一個女基督徒,如果世上有的話)聽了那些話就對女管事說:“羅珊娜?史柏爾曼有機會了,她可以給我幹。”一周後,羅珊娜?史柏爾曼來到了這個家,成為我們的第二個女傭。
除了我和雷切兒小姐以外,沒人知道那姑娘的底細。而承蒙夫人抬舉,大多數事情她都和我商量,也包括羅珊娜的事。由於我後來也養成了已故約翰老爺那種總是順從夫人的習慣,對於羅珊娜?史柏爾曼這件事,我完全支持。
再沒有哪個姑娘的造化能比得上我們這個可憐的姑娘所得到的。沒有哪個下人能夠亂嚼舌頭,因為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和其他人一樣,有自己的工資和權利。夫人還不時在私下,用友善的話鼓勵她。為了報答這份恩情,她總是任勞任怨地幹活,小心翼翼,而且幹得很好。不過她跟其他女仆人總合不來,隻有我女兒潘尼洛浦能和她相處。因為她雖不和她親近,但卻總是對她和和氣氣的。
她長得並不漂亮,不會引起人家嫉妒。我們公館裏的姑娘們中就數她難看,肩膀還一邊高,一邊低。我看,傭人們不喜歡她大概是因為她不大說話,喜歡獨自待著。人家在聊天時,她不是看書,就是幹活。輪到她外出,她十有八九總是靜靜地戴上帽子,單獨一個人出去。她從不與人爭吵,也不得罪人,她總是彬彬有禮地與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此外,她有種氣質,這使她不大像個使女,倒像個小姐。這種小姐氣質說不清是在她說話的聲調裏呢,還是在她臉上的神情間。總之一句話,自打她一踏進我們公館,那幫姑娘們就揪住不放,說羅珊娜?史柏爾曼在拿架子。
說完羅珊娜的故事,我就注意到了她的一個怪行為與沙灘的聯係。
我們公館在約克郡海邊,緊靠著海濱。四周都是風景優美的小道,隻有一條路,卻是條可怕的路。它長不到半英裏,穿過令人抑鬱的杉樹叢,連接著兩堵岩壁之間的一個小海灣。這是我們沿海地區最偏僻、最醜陋的海灣。
沙丘從這裏通向海裏,從兩塊對峙的岩石間穿過,消失在海水裏。一塊岩石叫北岩,一塊岩石叫南岩。兩堵岩壁之間,夾著約克郡。這帶海岸上最可怕的流沙,一年當中隨不同的季節漲落。潮水一退,整片流沙就不斷抖動,令人驚奇。我們附近這帶居民都管它叫做激沙灘。半裏外靠近灣口的一堵巨壩,使得所有外來的船隻都無法靠近它。冬夏期間,潮水漫過了激沙灘。從沒有一條船膽敢開進那海灣裏去。就連我們這個被稱為柯柏洞的魚村裏的孩子,也從不上那兒去玩。我看,連鳥兒都不肯飛往激沙灘。一個姑娘卻偏挑中這塊地方,在這兒孤零零的一人坐著做活計,看書,說來真叫人難以相信。不過說真的,羅珊娜最愛走這條路。除非她偶爾去看她惟一的朋友時,才走別的路。對於她這個朋友,人們就更無從知道了。我現在就是去那地方找她回來吃午飯。這使得我們又能回到前麵談到的地方,從通向沙灘的小路上開始。
莊園裏沒有姑娘的影子。
我走出莊園,穿過沙灘,來到了海邊上。隻見她頭戴無邊小帽,身披灰色鬥篷(她常披上這件鬥篷來遮蓋畸形的肩膀),正坐在那兒,眺望著流沙和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