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陳芳澤第一次動筷子吃東西,才把豬蹄肉吞下肚,臉上浮現出陶醉,接茬再講:“真是懷念八十年代的那場春風,那時馬四剛跟我,和我一起看到天府江湖最燦爛的一角,那是法王下貢嘎來錦官城的八十年代,是葉汪洋獨戰百餘江湖人的八十年代,是劉心齋於‘中華道教論法切磋’中,替青城一脈奪取第一張交椅的八十年代,是昭玉茗仗劍去雪域高原、誓要為民除害的八十年代,那幾年裏,天府高樓拔地,疏通坦途,城市膨脹人海往來,天罡正氣和浩然正氣作孔懷兄弟,同氣連枝,教邪教聞風喪膽,如今想來,真是快意啊。”
雖從未與邪教正麵一戰,卻為自己能生在這樣的江湖,而深感榮幸。
之後的十幾二十年裏,西邊和西北的外邦邪教曾想借勢崛起,兩股龐大到可以撼天的天罡正氣從天府的錦官城和甘隴的金城發兵,重磅之下,邪教幾乎遭受滅頂重創,以致如今再也不敢露麵。
又吃了幾筷子以後,等著所有人都從這個故事裏回過神來,被勾起話癮的陳芳澤從懷裏取出一張照片,沒有直接把照片遞給誰,先問馬道成:“道成啊,你師父曾經和法王交過手?”
馬道成想了想,點頭道:“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陳芳澤把照片遞給了身邊的馬四:“那天有個朋友就在貢嘎山下,這是他早上起床的時候拍的。”
馬四拿起照片,看到照片內容以後,也沒感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從拍照的角度來看,拍照的人應該站在康定城裏,照片上的康定城背後有雪山重疊,在眾多雪山中最突兀拔尖的一座絕頂山峰上,一棟青塔高聳雲霄,那時可能是剛到黎明,有一束陽光從濃雲中穿透而下,照在絕頂山峰上。
看了一會兒也不得要領,馬四賣著笑,向幫主問道:“大哥,這就是一張從網站裏下載下來的貢嘎山照片嘛。”
這本就是一張在外人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照片,但它的特別之處,若是看懂了,就是非要珍藏不可的寶物。照片像素很低,所以寶貴的東西不太顯眼,陳芳澤放下筷子,用手指了指照片上那棟立於貢嘎絕頂上的青塔,又指了指那束從天而降的陽光,說道:“你仔細看這兩樣東西。”
青塔,陽光。
馬四再看,也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這讓紮西強木和錢知峒是心急如焚,都很想知道那照片上究竟有什麼玄機。
青塔,陽光。
第三眼以後,馬四突然恍然大悟,驚詫得張圓了嘴,舌橋不下:“這。。。。。。”
他就說,這青塔怎麼會這麼紮眼,自己以前沒少去貢嘎山朝聖拜佛,始終記得最高大的兩棟建築物就是慈航殿和玉京宮,這照片上的青塔卻著實沒有見過。
照片上那棟青塔是透明的,通過青塔,還能看見背麵的雲海。
而那束陽光就更不得了了,陽光光柱中,模模糊糊有一條巨大手臂從貢嘎山負麵山體下抬起,那條大到可以覆蓋整片貢嘎絕頂的手掌作摘星之勢,拈花指尖,捏住了陽光中的迤邐彩暈,並且作勢,似乎要一掌轟垮整座貢嘎山。
見馬四看懂以後,陳芳澤點頭表示如你所見,說道:“青城掌教劉心齋的《青城玉房訣》臻於通天的境界,那座青塔是劉天師的真氣凝型而成,而陽光裏那條手臂,就是法王的大雷音手筆。”
“外人以為拳腳碎大石和刀劍快過眼睛就是江湖最出彩的光景了,看了這張照片以後,你還會以為把拳腳刀劍練好就是人體極限?先前老馬常在我麵前說起道成是劉天師的弟子,我始終將信將疑,但是這次四姑娘山之行,憑借著道成一己之力就從絕境中救出文靖,我就不得不信了。”
見馬四仍處在渾噩中沒有作勢要介紹人,陳雅美就搖了搖陳芳澤的肩膀,說道:“爸爸,其實不止馬道成一個人有功,紮西強木也很有功勞啊。”
陳芳澤看了女兒一眼,眼神撲所迷離,然後笑起:“哈哈,看我這糊塗心思,老馬在回來的路上時就和我提起過,紮西小兄弟,嗯,不錯,是個人才。”
被這麼句不痛不癢的話‘誇獎’以後,紮西強木心頭一念瞬息,心想,熊吳力和薑叔在今早看見自己和陳雅美在一塊兒,可能就把這道消息轉達給了陳芳澤。
都說老爸和未來女婿是半個情敵,這話真沒錯,但虧就虧在自己不是陳雅美的男朋友,被陳芳澤這句話冷落真是冤大頭,也不好說什麼,被誇了自然要答謝,紮西強木謙卑的低了低頭,笑道:“幫主謬讚了。”
陳芳澤笑了笑,就沒再管紮西強木,而是招呼大家吃菜,然後和馬四說起話來,據紮西強木猜測,應該是在跟馬四賠不是,說沒想到會讓他丟掉生意之類的話。
茶飯過半以後,紮西強木悄悄的讓馬道成把那張照片遞給自己,拿著照片看,他皺起了眉頭故作看不明白,心血卻如潮浪拍兩岸般,肆意狂沸。
江湖,是真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