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辦公室門開門閉的瞬間,一個西服革履的男子正從裏麵迎麵出來,擦肩而過時湯豆豆眼睛一熱,認出那人竟是曾經數度造訪的“學者”老王。老王一改往日文人式的邋遢,衣著筆挺得就像大變活人!湯豆豆正想回頭仔細辨認,辦公室裏一位秘書模樣的男子已經聞聲而出,伸手做出一個“有請”的姿勢,湯豆豆隻得隨著他的手勢和微笑,局促地走進了房間大門。
房間的大門在她身後隨即關上,湯豆豆慢慢向前走去。她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魁梧男人在寬大的寫字台後正襟危坐,把一道審視的目光直射過來。
盛元集團銀海公司的總裁黃萬鈞隔著一個大班台,和湯豆豆一問一答。
“聽說……你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你家裏現在就你一個人嗎?”
“對,就我一個人。我父母都去世了。”
“因為什麼,是生病嗎?”
“我父親是生病去世的。”
“你母親呢?”
湯豆豆沒有回答,停了一下,反問:“這跟請我們拍廣告有什麼關係嗎?”
黃萬鈞說:“當然有,一個產品選擇一個廣告形象,就等於推出了一個品牌的代言人。對盛元服飾將要尋找的品牌代言人,我們需要了解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家庭,他的曆史,他的品行,他的愛好,他的……社交。”
湯豆豆想了想:“那為什麼隻叫我一個人來呢?你們是請我們這個組合做廣告,還是隻請我一個人做廣告?”
黃萬鈞沉穩地答道:“你是這次廣告策劃的主要形象。你的形象很適合我們這款服飾的風格——青春、時尚,也有一點點叛逆。但是我們要選擇的代言人的形象必須是正麵的,充滿陽光朝氣的。包括他的家庭和本人的曆史,都不能有負麵的情況。如果你的父親是一個毒販子,你的形象再合格,我們也不能用你,你明白了嗎?”
湯豆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明白了。”
黃萬鈞頓了一下,問:“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湯豆豆遲疑了一下,說:“自殺。”
黃萬鈞顯然被這個意外的字眼震驚,但仍保持著表麵的鎮定,他有意放慢了聲音:“可以告訴我細節嗎?”
“……她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
湯豆豆隻說了這麼一句,稍頓,她抬起眼睛,看見黃萬鈞的目光仍在詢問,她接下去說道:“那一天她去了太陽穀,那兒有一個旅店,叫陽光旅社,她在那家陽光旅社租下了一個房間……她就死在那兒了。她死的時候,身邊有一個錄音機,錄音機裏還放著她以前寫的一首曲子。那個曲子的名字,叫做《真實》。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支曲子。她死的時候,我還很小……”
湯豆豆停了停接著說:“我後來去了那家旅社,那個旅社就在山穀當中,很幽靜,從窗戶向外眺望,可以看到深邃的山穀,看到山穀中蒼鬱的陰影和一線狹窄的天空。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名字……”
直到回到練舞的教室,湯豆豆的思緒仍然沉寂在那個幽靜的山穀,沉寂在媽媽去世的那個叫做蘭花的套房裏,回憶讓她情緒憂傷。湯豆豆神情恍惚地走進排練場地,她抬起頭來,看到“真實”的同伴們都在用異樣的目光看她,沒人明白她此時的傷感,究竟所為何來。
潘玉龍主持著一個客房部的班前會,狹小的辦公室裏擠了四五個手捧小本的領班。潘玉龍頭冒冷汗,一臉病容。
“先說昨天的問題。昨天大家工作都很辛苦,但問題還是很多,主要講三點:第一,進房之前一定要先敲門,不管你是打掃還是送水,不管裏麵有人還是沒人,這不是在你們自己家裏,知道嗎?要學會尊重客人的隱私。第二,不要以為賓客易耗品反正是免費提供給客人的,所以自己就可以拿來用,甚至帶回家,這是絕對禁止的,這一點你們在各自樓層一定要再強調一下,我們下一步要建立易耗品的管理製度,製度建立之前,你們做領班的要管好自己的人……”
領班都停下手中的筆,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潘玉龍。潘玉龍說累了似的,停了一下,又說:“第三,我們服務中的語言規範,我講過很多遍了,現在再講一遍,要用‘請’、‘謝謝’之類的禮貌用語,在走廊上講話不要聲音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