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3)

我累得夠嗆,兩個小丫頭跳得滿頭大汗卻還嫌不過癮,“媽媽,還玩還玩!”她們拉著我直蹦。

我無可奈何地摸著自己的肚子,故意撅著嘴,“媽媽這裏有個小寶寶,再跳,他要生氣了。”結衣和渺渺雖小,還真有“大姐風範”,點點頭,“等小寶寶出來了再玩。”

我哭笑不得。

我實在沒力氣了,在“荷濫”(餐館名),還是流枷張羅著兩個小家夥吃意大利麵。

我的兩個姑娘和村上春樹一個愛好:特愛意大利麵。記得村上春樹曾在他的《意大利麵之年》中,不吝筆墨地描繪著自己對意大利麵的心情:

“春、夏、秋、冬,我繼續煮著意大利麵,那簡直像對什麼事情的報複一樣,如同把一個負心情人的古老情書一封封滑落於爐火之中的孤獨女人一般,我繼續煮著意大利麵。”

我的結衣和渺渺當然沒村上這樣的執念意境,她們就是喜歡它的味道,這會兒,大運動量過後,兩個小丫頭也餓了,吃得更香,嘴上都是番茄醬。

“媽媽你看!”結衣突然瞪著窗外麵。

我們看過去,原來是街上有個人騎著匹白馬走過去,估計是影樓照相什麼的。

我輕輕抹了抹她的嘴,“小笨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在巴黎我們不是還看過有警察叔叔騎馬的嗎?”

“可是沒有白馬。”她注意力又回到她的意大利麵上。

“媽媽,為什麼大馬路上不能騎馬?”那個才消停,這邊渺渺又問上了。

我又給她擦了擦了額頭上的汗,“大馬路上都是汽車,要有人騎馬不亂套了。”

“可,馬路馬路,就是騎馬的路嘛。”我們家渺渺真不知道是不是和神過早搭上了線,她說的話總可以堵得你回不了嘴。

“這話說得好。”一直不作聲的流枷這時還插一杠子。我更不知如何是好,努力想著要是馮予諾在他會怎麼回答,可,馮少的板眼又有多少人能及的?我隻能用和三的方法了,就是——

“媽媽說馬路上不能騎馬就不能騎馬,你們還有意見?”

兩個小丫頭都學油了,望著我嗬嗬笑還搖頭,流枷更是對我嗤之以鼻。不過,管他呢,小丫頭沒意見了,結衣還嘴甜地說:“媽媽說不能騎就不能騎,我們是好孩子,都聽媽媽的話。”

那小壞模樣——我笑著咬著牙捏了下她的小臉蛋兒。

“這倆孩子真可愛。”

突然身後有人柔和地說,我一愣,回頭——

“您也在這裏吃飯。”竟然是減元的媽媽。我有禮貌地起身。

她沒回答我,倒是很誠懇地望著我,“我能和你們坐一下嗎?”

我確實瞟見流枷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厭煩,可,這能拒絕嗎?

“您請坐。”侍者在結衣旁給她拉開了一個座椅。

結衣和渺渺好奇地望了她一會兒,很快注意力又回到她們的意大利麵上。也可能是這時不是那麼餓了,也可能她們覺得來了個陌生人,兩個小姑娘這時刀叉使用得頗為規範。流枷懶散地卷著麵,可也算姿態優雅。這三個人真是不折不扣“法國上流範兒”。

“你把她們教得很好。”

她這麼說,我卻突然一愣,笑了起來,卻搖搖頭,“是馮予諾教得好。”

我看見流枷微微抬了下眼,眼中有激賞,他可能以為我是故意戳老人家的痛腳。可我確實如實回答,我八輩子也培養不出這種“範兒”。

老人家眼中還是稍澀了下,我又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您也來點兒什麼東西吧!”

她搖搖頭,“我不餓,我其實……一直跟著你們呢,從你們在江灘上玩跳房子……”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有些愣地看著她。

她卻一直微笑著看著結衣和渺渺,眼中全是不掩飾的溫柔,“她們真乖,這麼小就這麼貼心。她們知道你有小寶寶了吧,就一直牽著你也不走快。減元小時候也很貼心,他左耳上紮著四個偏墜兒,那是他六歲就紮了的,因為我跟他說,‘媽媽想戴耳墜可是媽媽又怕疼。’他就說,‘我替媽媽紮,我替媽媽疼,以後我戴四個耳墜,天天想著媽媽。’……”

仿佛自言自語,她知道自己的眼淚就快落下來了嗎?可卻還在微笑。

我的心就那麼揪了一下,因為現在我也是個媽媽。

這時,她卻抬起淚眼看著我,“三兒,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可,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做錯了,減元他並不知道……”

“和三!你吃夠了沒有,這裏的東西太倒胃口了!”流枷突然刀叉一丟,非常不耐煩,“馮結衣!和渺渺!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老爸現在在哪兒?快讓他過來接你們回去。和你媽待著,就淪落到吃這種麵了。”他大少爺誰也不管,起身就走。

渺渺還拿著刀叉皺著眉頭左右晃了晃,像在思考,然後得出結論,“流枷,我要爸爸帶我們去Pierre Gagnaire,那裏的意大利麵最好吃。”而且興奮得一串法文溜出,放下刀叉跟著流枷跑了。

“不,去Les Frères Blanc,那裏的甜品好吃。”結衣也不落後,也是一串急急的法文出口,就跟著跑了。

我有點無措地望著這個已經流下眼淚的夫人不知說什麼好。

“和三!你到底走不走?”流枷在門口喊。

“對不起,我……”我起身看著她。

“不要緊,不要緊。你去吧!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直到我們離開,那位夫人還一直坐在那裏。

我突然覺得,那一瞬,她老了許多。

在希臘神話中,冥府之神Pluto深愛小仙女Minthe。但他的愛戀被太座發現後,Pluto隻好把Minthe變成“薄荷”這種香草。這是個薄情的故事。但不可否認,薄荷確實是個好東西。流枷很會煮薄荷茶。

我家院子中間有一口井,流枷在上麵蓋上一塊木板,上麵再擺放各色新鮮的水果。流枷還把沙發搬到院子中來,上麵是金線繞製的軟軟靠墊。坐下來,喝著他給你現煮的熱茶,用精致的紅色玻璃杯裝著,有一股濃重的薄荷味,加一小勺糖,清涼入脾。

流枷也端著熱茶,優雅地疊翹著腿,坐在我對麵。

“莊周悲傷得受不了,踉蹌去見李聃。李聃哽咽道,‘親愛的,我之悲傷更甚於你。’和三,你想和你的‘初戀’們上演這出悲情戲嗎?”

“他們留戀初戀嗎?並不,隻是留戀彼時青春。”

“最讓人回味的戀情是還沒有愛夠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