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3)

這裏沒有朋友,語言不通,競爭大,我除了提琴就是提琴,我想我的結衣和渺渺,我想馮予諾,我想毛毛他們,即使能隔段兒見到他們,我還是想。流枷又不是個熱鬧人,你不和他說話,他一天可以不理你,盡管我每天走哪,他走哪兒;我上課、練琴,他就坐走廊上自己打發時間,也沒見他煩。我真不理解這小孩兒,我要是他早無聊死了。

原來我們那幫子我就不算個省心的,現在憋久了,自然要發泄發泄,我也沒想多過分,無非想趁著這頓酒多說說話,有個人聽著就行。這不,也不勉強小流枷喝了,我獨自一杯小酒一口菜開懷上了:

“哎,流枷,你知道我們那兒說交女朋友有幾種說法嗎,拍婆子,把馬子,泡妞兒……”我掰著手指頭說得不亦樂乎。

“哎,流枷,你吃這皮蛋啊。跟你說,張愛玲那《花雕》裏的鄭夫人在60年前就皺著眉頭扔下過這麼一句話:‘今兒的菜油得厲害,叫我怎麼下筷子?趙媽你去剝兩隻皮蛋來給我下酒。’可見,這皮蛋是最佳下酒菜。”

“流枷,我跟你說呀,我們滿族人以前吃飯老講究咯。和紳?知道不?我們家那時候闊氣的,我那老祖宗每天早上都要喝珍珠,養顏又養氣兒……”

我沒喝醉,真的沒醉,這一小杯酒我跟吸奶似的一點點嘬能喝多少,我說這麼多廢話也就圖個嘴巴快活。

流枷還好,他也沒發瘋,菜他也吃,就是酒再沒沾,有教養地坐那聽我屁話連篇,我更稀罕這小孩兒了,多乖啊!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知道這是李太白先生的詩吧?瞧人家,花酒、月酒、影子酒。這酒喝得有境界,夠熱鬧。花下酒,月下酒,影子下酒。”

我正這嘖的,突聽頭頂傳來一聲,“你真走哪兒都不消停,這麼小的孩子你也拿白幹毒害。”

我眯眼一抬頭,笑了。

他鄉遇故人啊。

姚夜。

姚夜,咳,這樣的孩子生來就是給咱國人長臉的啊。柴院三大強勢——民間樂器、歌劇、鋼琴,曆來一直為歐洲學生雄霸。姚夜同學進入鋼琴專業一年多,就躋入鋼琴係四大首席之一,這在白種人的天地裏真是堪稱首例,叫人佩服!

我知道這和他的艱辛付出是不無關聯的。說實話,柴院這樣學校的學生,如果細分起來隻有兩類:貴族與天才。全額自費就讀的,家底一定不淺;獎學金就讀的,一定天分非凡。當然,這裏和一般貴族學院顯然不同,家底厚的也好,天分好的也好,你的專業一定有個最起碼的高度。所以,簡言之,柴院沒次貨,隻有好與最好。

當然,既然有了最高級的出現,一些麵上看來公平的事兒底下也就該有較量了。例如,哪位教授會為你多做些指點,哪位又能為你多提供演出機會,在表麵“硬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裏,一些“軟實力”就浮現了出來。雖然我知道姚夜的家境在國內絕對不差,可來到了烏克蘭,特別是在鋼琴係,就我所知,現在與他並齊的其他三大首席,家境均顯赫。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和我同歲的一個俄羅斯女孩叫斯蒂娜·祖科娃,她的父親安納托裏·祖布科夫是俄羅斯石油大亨,也是著名的花花公子,以前在小桃的《財富》《人物》上經常看到。沒想到這位祖科娃琴彈得那樣棒,我聽過她彈《巴赫十二平均律鋼琴曲集》中的前奏曲與賦格,很難的地方她一擺弄就過去了,很魔鬼。我看這世界上大家小家的在技巧上搞得過此人的沒幾個。其他兩家,我沒見過,據說也是神仙一般的,所以,我知道姚夜同誌能在其間占有一席之地有多不容易,確實讓人為他驕傲。

此時,他身邊還站著一個歐洲男孩兒,我這時並不知道他就是鋼琴係另一高人Edgar。

“哎,好久不見,你們吃了嗎?一起呀。”我禮貌地起身邀請,說起來我們也是老同學,沒什麼好見外。姚夜微笑著坐下了,旁邊那男孩兒也跟著坐下,我讓服務員兒多拿了兩個小杯,給他們也倒了點酒,“這是毛毛給我寄來的大直沽老白幹,你們不能多喝就嚐點兒。”有了流枷這前車之鑒,我給那老外就隻倒了一點兒,他喝不喝就是個意思。

姚夜拿起酒杯在手裏轉了轉卻也沒喝,“聽說你生了對雙胞胎。”

我點點頭,此時一定笑得很軟,因為說起我的小寶貝兒了嘛,“嗯,兩個女孩兒。”腦海裏就浮現出渺渺和結衣,眼睛一定眯得更彎了。

“她們一定很漂亮。”

“啊?”我一時還在兩丫頭的影像裏沒回過來,“哦,嗬嗬,以後漂亮不漂亮不知道,剛出生那陣兒反正不好看。”我笑得傻乎乎的。

他也笑起來,突然舉杯敬向我,“和三,這酒是我代龐軻給你賠罪的,對不起。”他爽快地一口喝下。

我愣了下,龐軻,這名字乍一聽還真有些遙遠,早已釋懷的事兒還提它幹嗎?輕輕搖了搖頭,我微笑著舉起酒杯朝他比了比,爽快地一口喝了下去。我沒說話,反正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是咱中國人的禮節,有人敬了你賠罪酒,你回了酒,就算盡釋前嫌。我和姚夜的交談一直都是用中文,他旁邊的男孩兒肯定也不懂中文,明顯坐了一會兒,就有些不耐煩了。姚夜也沒有多坐,這兩人也就隻姚夜喝了那一口酒,連筷子都沒碰就走了。

我是吃得飽飽的,還怕流枷沒吃飽,我說給他再點些他平時愛吃的什麼的,他倒虎著個臉冷冷一起身,“還吃,你又要惹事兒了。”轉身就走了。

搞得我莫名其妙,惹什麼事兒?還又?我幾時惹事兒讓他碰著了?咳,麻煩孩子。無奈地搖著頭,我打好包拎著菜跟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