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鬆下來,“喂,東海,東海……”好小子,電話已經掛了。無所謂,我把手機又揣進荷包裏,準備當沒事人兒般走出去,我一向不多嘴。
“站住!”身後是姚夜的聲音。我回過頭,談不上揶揄吧,不過也不算很嚴肅,“你們繼續,我給你們騰地兒。”恐怕眼睛裏有笑意。
隻見姚夜臉色一沉,卻又突然明媚起來,邪得很。他突然反拉住本來拽著他的龐軻,“她在我們學校跳舞可是出了名的。你們那個領舞的女孩不是摔著了嗎,讓她和你跳,如果成了,我聽你解釋。”
“真的?”龐軻一直望向姚夜的眼神一凜,這才漫不經心地正眼睨向我。放開姚夜的手,他手環在胸前向我走過來,像驗貨物一樣圍著我打量了一圈。
我是有點緊張。此時,這兩個男孩兒都很有侵略性。
“放開!”龐軻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我驚叫起來。
他拉著我直往外拖,“試試也不錯。”
什麼試?試什麼?我跟他們發瘋啊,手腕強勁扭著,我正準備發狠威脅他們,卻聽見身後又是姚夜那沉得像夜色般的聲音,“我有《泊納海怪》全套。”
該死,他又拿碟子和我談生意!
我不情願又不甘心地硬是被龐軻拽了出去。
“老師,我邀請這位同學和我試試剛才那段慢奏。”他明明強勢地拽著我,笑容卻一派優雅,像個紳士。
狠狠甩開了他,我也會佯裝鎮靜,臉色淡然,隻撫摸著我的手腕。
“三子!!”
這下好了,他們的老師還沒來得及反應,坐在台上的我那些同學們——天哪,全衝了下來!
“三子,怎麼回事兒?”毛毛皺著眉頭問。我抬頭看向咱們學院的藝術小青年們,各個緊張地望著我,頗有我一個皺眉就來場群架的幹勁。
原諒我,我不由得想笑,“沒什麼,他讓我跟他跳剛才那段舞。”
“跳啊。”毛毛竟然雙手抱胸微蹙著眉輕抬了下下巴,挺不屑地瞟了眼那邊的龐軻。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毛毛。這時聽見那邊有人說:“她會嗎?可不是人人都會跳舞的。”
這話一出來不得了,火藥味立馬升級,我們這邊接著就有人接嘴:“是呀,的確不是人人都會跳這舞,可有些人天天跳這舞也沒跳出個名堂,讓我們擱這等著看笑話。”
“你們懂什麼舞蹈,不會欣賞,知道這裏什麼叫名堂?”
“跳一次掐一次,你們不累,我們幫你們吹號都累了。”
你一句,我一句,都不是省油的燈,大夥兒俱清高,大夥兒也俱嘴毒。龐軻始終靜靜地站在一旁,唇角似笑非笑,興味兒地瞅著我。不是個好東西。
“好了,會不會跳,光耍嘴皮子有什麼用,三子!”毛毛突然頗為嚴肅地望著我,一轉頭,和那邊的修文、棠立他們使了個眼色,大夥兒全回到座位上。我看他們彼此交頭接耳,正奇怪,那邊的毛毛站起來大聲跟我說:“三子,爭點氣!聽著!”
隻見毛毛緩緩提起小提琴,眼神認真而神聖,直到第一音階低沉滑出——
你想象不到,那是一種何等的震撼!一百多號人用交響樂演奏著經典搖滾November Rain!
隻能是,壯觀!
熱血沸騰!此時,我注視著我夥伴們炙熱的眼,有一種衝天的東西在胸口激蕩!緩緩脫下外套,我望著那邊的龐軻,無聲地說,“看著。”沉了口氣,再抬起眼——
起跳,旋轉。舞步,時而激情昂揚,時而纏綿輕柔,時而飄逸靈動,時而豪邁淩人。我知道,自己的技巧不一定是最棒的,可我的熱情與傾注的專注,與激蕩惑人的音樂融為一體。我腦海中隻執著地想象著,滯留在音樂學院每個孩子心目中的經典畫麵:一片遠離塵世的曠野,天空是昏黃而陰沉的,一棵孤單大樹將枝椏伸向蒼穹,無窮無際的荒草覆蓋著整個世界。狂風驟起,吉他聲飄揚在曠野中。風吹過的山岡,一個少年持琴獨立,蓬亂的長發隨風而舞,遮住了雙眼,手指撥動著琴弦,向茫茫天地傾訴著無限心事,聲音悠揚而淒婉,動人心魄——正如我們的青春,怒放而絕豔,寂寞而孤獨。
當現場的聲音戛然而止,當我喘著粗氣靜立在舞台中央仰望著天際,整個排練廳是窒息的。
我緩緩地低下頭平視,轉過頭看向我身後的戰友們。他們一起起立,然後,我們隨同他們一起微微欠身,展現我們應有的優雅——完美謝幕。
掌聲響起。
舞蹈學院孩子們眼底的不服。
他們學校老師眼底的稱羨。
我們學校老師眼底的驕傲。
我一一掃過,撿起外套回到我的同學中間,坐下,拿起我的小提琴。大家彼此相視一笑,難掩激動,感動。隻一個信息相當一致:這場“群架”打得爽,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