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木亭的景極雅,虞紓,也是個雅致的人,這是他最愛的景,就算今日他們的身份敵對,宣懿依舊能想起當年他對她的那份溫柔,也不,虞紓對誰都是溫柔的,隻是後來,獨獨對了她殘忍
這裏的竹子倒是如往常一樣的青綠,亭子六麵依舊是垂著輕紗,宣懿進到亭子裏,輕紗微微的晃起,就像有風吹過
一眼看過去,小方桌上一套筆墨,右上側擺著整整齊齊的一摞書,旁邊有個小榻,累了能躺在上麵休息一會兒,宣懿以前便經常窩在那榻上看虞紓寫字,要麼就在林子裏舞劍給他看
這裏看似和從前一樣,隻是東西卻都換了新……
宣懿走過去靠在亭子邊上向外看去,這裏的輕紗,能從裏麵瞧見外麵,外麵卻瞧不進來,她看見,虞紓正向著這邊走過來,一步一步,離她越發的近
他的容貌,在她的眼前,也越發的清晰,隨即,一顆赤紅的藥丸,滑進了喉嚨
直到,他踏進來,輕紗擺動和他滿臉的震驚,溫聲笑語不複,跟在他身後端著菜的嬌俏女子也震住了
誰也沒有想到,她會獨身一人前來這裏,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的確是她的性子能做出來的事,隻是他沒敢這麼想罷了
當年她的屍體被解宣熠帶走,他知道解家有秘法,隻是那之後的查探,解宣熠卻是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她真的隻是作為皇子被埋入皇陵,這些年,他真的以為她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然後,他才明白了些什麼,隻是,什麼都晚了,真的,什麼都晚了
作為仙界的帝君,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打開秘境之門,並不是為了什麼力量,仙界早已現出崩壞之照,多年來,仙界的每一任帝君都在尋找聖女,秘境之門一日不開,仙界麵臨的危險就一日比一日更甚,他想要告訴她的,可秘境是個秘密,關於那裏麵藏了什麼,隻有帝君知道,卻不能說出口,直到傳給下一任帝君
仙界不知何時會崩塌,他擔著這樣的責任,他不希望她是聖女,從認識她起的那一刻,就不希望
他甚至更希望她死了,然後他去尋找她的轉世,她的轉世興許不會是她現在的模樣,也不會是她現在的性子,那樣,他也許能下得了手……
“宣懿”他喚她,更多的是深藏的眷戀
宣懿看著他,輕輕淺笑,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臉,撫過他的額頭,他的眉與眼角,隨後目光接觸到那嬌俏女子,後者微微一顫,轉身離開了
虞紓幾乎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在他眼前,微眯的眼,一身男子的打扮,和最初他們在一起時無差
兩人的目光相接,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他們之間融化開
心中是無限被充實的滿足
在被充實的同時,心中的悲涼與恐懼也被同時放大
他怕她的離開,她怕他的挽留
沒有什麼會是注定的,小榻柔軟的觸感貼上她的背的時候,她忍不住蜷了身子,細細密密的癢,可她一定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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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宣懿起身,彎腰麵無表情的拾起地上散落一地的衣衫,默默的穿好,她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虞紓
此時的他正在經曆一場噩夢,一場曾經讓她痛不欲生的噩夢,他的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斷斷續續說不全的話陸續從他口中吐出,宣懿聽不清他在呢喃什麼,卻在最後心猛地驟然一痛,隻因他高呼的一聲“懿兒!”
就像當初宣熠遇難時她嘶吼的那般痛
所有的一切在這瞬間停止,青綠的竹子倏忽間帶上了清晨的露珠,一滴滴,一點點,落在地上,又無聲無息,宣懿站在亭子裏,明明是深夜,卻看見了一片光亮,從竹子上滴落的露珠,瞬息便被立在竹下的她一劍擊破,破碎的水珠四散,裏麵盛著所有他們往昔的記憶,飛過宣懿的身旁
她站在亭子裏,卻看到了過往的自己,宣懿知道,自己入了魔障,這真是可笑,她用卑劣的手段讓虞紓痛苦難堪,到頭來,卻還是讓自己進了心魔
她低頭,榻上的虞紓正撐著頭看著竹林裏的自己舞劍,嘴角眼裏,俱是溫柔
鬱鬱蔥蔥的歲月難以言述的年少輕狂,他喜歡她,她回應他,僅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