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初入門的點蒼弟子,居然能在十招內擊敗梅長華。
這不但令人無法思議,也是件很丟人的事,難怪趙清吞吞吐吐,不想說出來。
何況梅長華一向驕傲自負,在江湖中難免有不少仇家,當然還要防備著別人來乘機尋仇。
趙清又道:“可是他的劍法,並不完全是點蒼的劍法,尤其是最後那一劍,不但辛辣奇詭,而且火候老到,看來至少也有十年以上苦練的功夫。”
鐵開誠道:“你想他會不會是帶藝投師的?”
趙清道:“一定是。”
謝曉峰忽然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清道:“他年紀很輕,做事卻很老練,雖然很少說話,說出來的話卻都很有份量。”
他想了想,又道:“看樣子他本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會跟別人決鬥的人,這次一定是為了想要在江湖中立威求名,所以才出手的。”
謝曉峰道:“他叫什麼名字?”
趙清道:“他也姓謝,謝小荻。”
謝小荻。這三個字忽然之間就已名滿江湖。
就在短短五天之內,他刺傷了梅長華,擊敗了秦獨秀,甚至連武當後輩弟子中第一高手歐陽雲鶴,也敗在他的劍下。這個年輕人的崛起,簡直就像是奇跡一樣。
夜。桌上有燈有酒。
鐵開誠把酒沉吟,忽然笑道:“我猜現在你一定已經知道謝小荻是誰了。”
謝曉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卻歎息著道:“我隻知道他一定急著想成名,因為隻有成名之後,他才能驅散壓在他心上的陰影。”
——什麼是他的陰影?
——是他那太有名的父母?
還是那段被壓製已久的痛苦回憶?
鐵開誠道:“他故意找那些名家子弟的麻煩,我本來以為他是想爭奪泰山之會的盟主。”
“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知道他的聲望還不夠,所以他還是將厲真真擁上了盟主的寶座。”
“那已是前兩天的事。今天的消息是,他已經娶了新任的盟主厲真真做老婆。”
鐵開誠微笑道:“現在我才知道,他遠比我們想象中聰明得多。”
厲真真當然也是個聰明人,當然也看得出他們的結合對彼此都有好處。
鐵開誠道:“我一直在想,不知道慕容夫人聽到他的消息時,會有什麼感覺?”
謝曉峰也不知道。
他甚至連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都分不出。
鐵開誠忽又笑道:“其實我們也不必為他們擔心,江湖中每一代都會有他們這種人出現的,他們在掙紮著往上爬的時候,也許會不擇手段,可是等他們成名時,就一定會好好去做。”
因為他們都很聰明,絕不會輕易將辛苦得來的名聲葬送。也許就因為江湖中永遠有他們這種人存在,所以才能保持平衡。因為他們彼此間一定還會互相牽製,那種關係就好像世上不但要有虎豹獅狐,也要有老鼠蚊蚋,才能維持自然的均衡。
謝曉峰忽然歎了口氣,道:“一個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父母可依靠的年輕人,要成名的確很不容易。”
鐵開誠道:“但是年輕人卻應該有這樣的誌氣,如果他是在往上爬,沒有人能說他走錯了路。”
謝曉峰道:“是的。”
就在他這麼說的時候,忽然有群年輕人闖進來,大聲喝問:“你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點頭。
有個年輕人立刻拔出劍,用劍尖指著他:“拔出你的劍來,跟我一分勝負。”
謝曉峰道:“我雖然是謝曉峰,卻已經不能再用劍了。”
他讓這年輕人看他的手。
年輕人並沒有被感動,他們想成名的心太切了。
不管怎麼樣,謝曉峰畢竟就是謝曉峰,誰殺了謝曉峰誰就成名。
他們忽然同時拔出劍,向謝曉峰刺了過去。
謝曉峰雖然不能再握劍,可是他還有手。他的手輕斬他們的脈門,就像是一陣急風吹過。
他們的劍立刻脫手。
謝曉峰拾起劍柄,用食中兩指輕輕一拗,就拗成了兩段。
然後他隻說了一個字!
“走。”
他們立刻就走了,走得比來的時候還快。鐵開誠笑了。
他們都是年輕人,熱情如火,魯莽衝動,做事完全不顧後果。可是江湖中永遠都不能缺少這種年輕人,就好像大海裏永遠不能沒有魚一樣。
就是這群年輕人,才能使江湖中永遠都保持著新鮮的刺激,生動的色彩。
鐵開誠道:“你不怪他們?”
謝曉峰道:“我當然不怪他們。”
鐵開誠道:“是不是因為你知道等他們長大了之後,就一定不會再做出這種事?”
謝曉峰道:“是的。”
他想了又想,又道:“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鐵開誠道:“什麼原因?”
謝曉峰道:“因為我也是個江湖人。”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雖然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他們雖然沒有根,可是他們有血性,有義氣。他們雖然經常活在苦難中,可是他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因為他們同樣也有多姿多采、豐富美好的生活。
謝曉峰道:“有句話你千萬不可忘記。”
鐵開誠道:“什麼話?”
謝曉峰道:“隻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
鐵開誠道:“我也有句話。”
謝曉峰道:“什麼話?”
鐵開誠道:“隻要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
他微笑,慢慢地接著道:“就算你已不再握劍,也還是謝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