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推薦 我們的秘密(劉永濤)(5)(2 / 2)

對我來說,這個貧窮而淳樸的村子應該是我的天堂了,我最後的棲息地。在這裏,沒有人會把我當精神病,更不會有人來迫害我。有時,我不禁淚水盈盈。而那個白胡子老頭總是在這個時候向我走來,笑眯眯地望著我。白胡子老頭是現在村裏最有權威的人,說一不二。我動情地說,謝謝你收留了我。白胡子老頭說,你不應該謝我,你要謝就謝阿黃吧,是它願意收留你。

白胡子老頭後來告訴我有關阿黃的經曆。阿黃本來也是一條正常的狗,隻是體格比正常的狗稍大,更凶些。一年前的一個夜晚,村子裏摸進來兩個竊賊,他們翻進了阿黃家的院牆。阿黃的叫聲響起。但他們並不怕,他們看見阿黃拖著一條沉重的鐵鏈。其實阿黃平時都無拘無束,之所以如此,是阿黃的主人秀蓮為了懲罰它。秀蓮認為它這一段時間太野。

阿黃的叫聲驚醒了秀蓮,她推開房門便看見了提著幾隻雞的竊賊。借著明亮的月亮,秀蓮顯得格外誘人。秀蓮其實是村裏最好看的女人。他們放下雞便把秀蓮往房裏拖。正房裏響起了秀蓮的掙紮聲。阿黃把鐵鏈掙得嘩嘩響,喉嚨裏如巨雷滾動。

阿黃的叫聲最終驚醒了睡夢中的村民,他們提著棍棒、鋤頭趕過來時,隻看見那條路上有兩個逃竄的身影。老弱病殘的村民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了,他們進了秀蓮家的正房,便看見披頭散發的秀蓮。從秀蓮呆滯的眼神裏,村民們什麼都明白了,他們隻能發出長長的歎息。

或許村民們不來,秀蓮並不會死。她徹底失了臉麵,更覺對不起在外打工的丈夫。當晚她便服毒自殺。當村民們發現時,秀蓮的整個身體都已經硬了。村民們隻能再次發出長長的歎息。阿黃就是在村民們長長的歎息中,掙斷了鐵鏈。

阿黃再不走進過去的院門,隻是在整個村子遊蕩。村民們知道秀蓮對阿黃好,便在歎息聲中扔給阿黃一些吃的東西。但阿黃不吃,阿黃像是發狠地開始啃山腳下一種褚紅色的石頭。有時的夜晚,村民們能聽到阿黃那格外響亮的啃噬聲。

讓村民們意想不到的是,晝夜啃那種奇怪石頭的阿黃,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它越長越大,嘴也越來越寬,直至最終長成一副凶神惡煞般的體態。

變化了的阿黃,便守在那條碎石子路上,承擔起保護整個村子的重任。阿黃曾咬斷了好幾個盜匪的胳膊與大腿。阿黃的聲名遠揚,村子便也徹底安寧下來。

白胡子老頭說得沒錯,是村莊的守護神——阿黃收留了我。

我和阿黃相處得如同兄弟姐妹。我有時喜歡坐在阿黃的跟前,看它那黑褐色的眼睛。它眼睛深處是一片淤積的鍋灰似的仇恨,再往下,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憂鬱。是的,我看得見。我便把它那顆碩大的頭顱摟在懷裏,嘴裏發出若有若無的歎息。而這時阿黃無聲的淚水滾滾而下。

是的,我喜歡這個村莊。我知道那座城市我是回不去了。我唯一想念的就是白曉。我不知道她現在怎樣。我希望有一個像我一樣愛她的人能夠陪伴著她。每想到這,我不免熱淚縱橫,心碎不已。

對了,告訴你們吧,那個黎明時發生的事確實讓我有點魂飛魄散。不,應該是告訴你,你或者你們都一樣,都是一個意思。

那天,天上還掛著一層薄薄的黑時,我出了村莊。不知為何,阿黃跟上了我。我摸了一下它寬闊的腦袋,又向前走。我一直走到那個水塔下,我照例撒了一泡晨尿,然後往上爬。我爬時,向下望了一眼,阿黃正好奇地望著我。

我接著爬,我今天決定爬到最高頂,然後像狼一樣地嚎叫。我的心裏充滿激動與自豪,我相信這個世上隻有我一個人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它應是獨一無二的。

我順順利利地爬到了水塔頂。當我正張開嘴要嚎叫時,嚎叫聲已經響起,淒厲而遼遠。我這才發現水塔頂上還有一個人,是那個失蹤的王紅兵,他披頭散發,麵孔汙黑,目光裏有一股鐵水的味道……

原刊責編 盧一萍 本刊責編 付秀瑩

【作者簡介】 劉永濤: 1972生。近年來作品刊發於《人民文學》《詩刊》等刊。進修於魯迅文學院第十四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中國作協會員。曾獲第三屆新疆青年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