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鳳也來了,白玉樣的臉在陽光照耀下,恰似盛開的蓮花。讓人疑惑,在這儼然世界外的僻遠之地,竟有如此的嬌媚。銀鳳側身之際,看見了山那邊漫野的紅旗,不由驚喜歡呼:“南嘎查也在栽樹呢!”
真的,山的另一麵,同樣的紅旗招展,人馬滿山。南嘎查竟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細細聽,還有山風送來的樂音。那是架在工地上的大喇叭播放的紅色歌曲。
如今的南泥灣,與往年不一般。
再不是舊模樣,是陝北的好江南。
那天最別致的一個情節,是李蘭花在山上生產。李蘭花是格勒圖的妻子,一直帶著身孕參加治山勞動。那天,格勒圖本是不讓她上山的,因為產期就到了。但李蘭花不幹,挖了半年魚鱗坑,就盼著這個栽樹的日子,咋能不去呢?她要讓肚裏的兒子跟她一起栽下一棵棵小樹,在娘胎裏樹立生態建設的意識。
偏偏那會兒格勒圖不在,去山下拉水了。幸虧孫二娘走過來,一眼看見在地上翻來扭去的李蘭花。
“彩雲,快去喊石大夫,蘭花要生了!”孫二娘抱著李蘭花,扭過身朝遠處泡樹苗的大坑子喊。正分發樹苗的冉彩雲答應一聲,手裏東西往旁邊人手裏一塞,拔腿就往山下跑。七十二從遠處跑過來,問能幫啥忙不?被孫二娘瞪了一眼:“你個大老爺們兒能幫啥忙?給我躲遠遠的!”
嗔斥完,衝山坡下的陸文秀招手:“快過來幾個女的,給遮著點兒!”
那孩子的名字是陶可給取的,不蒙不漢,四個字,叫“與樹同生”。
02
若是這件事力度不夠,陶可說,那就再加一件,就拿長白山鹿業公司方文稚總經理來選場說起吧。
那是第二年春天了,婆婆丁剛剛開花兒,神珠水庫破土動工之後。
方總一行六人,兩輛銀灰色奔馳車,直接開到曼陀北村深處的丘陵草場。那是一個揚沙天氣,風被染成淺淺的金色,走在風裏的人漸漸也被染。除了鄭舜成,所有人都戴著深色墨鏡,他們的眼神兒被隱藏起來。但是,年輕村支書完全能看見他們失望而略帶責備的目光,它們是那麼清晰,而具有穿透力。這使他滿心歉疚,為這樣的風,為那些高低起伏,連綿不絕的沙丘。好像它們不是上帝的呼吸,大自然的腫瘤,而是他的一樣。
盡管如此,當方總說出感受,他的應對還是鎮定自若。
方總背過臉去,從兜裏掏出一張麵巾紙,摘下墨鏡,在臉上擦一擦,放眼四周,說:“你的網頁把烏蘭布通草原描述得那麼好,可實地一看,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草場沙化如此嚴重,誰敢來投資?資金投進來,一場大風刮過,鈔票都埋進沙堆裏,投資者就隻剩跳樓一條路了。”
說得很平靜。
回答也平靜:“方總,您可能沒太看清楚,我描述的是我們烏蘭布通的明天。現在條件是差了點兒,但我們正在努力改善,舉全村之力大搞生態建設。我們有絕對信心在三到五年內,實現山綠、沙住、人富的目標。”
“你的絕對,以什麼作保證?”
“曼陀北村群眾人心齊,泰山移的鬥誌,苦幹實幹的精神和國家正在實施的農田防護林建設工程與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各項惠民政策。”
方總笑了:“你的頭腦夠級別,一下敲在點子上。我們正是被這場政策的風刮來的。”
如此,似乎就沒有再多言的必要了。但鄭舜成還是大致介紹了曼陀北村草場耕地麵積情況,和已經完成的與未來計劃。末了說:“您若在我們這兒投資辦養鹿分公司,我們會提供最優惠條件。”
“什麼樣的優惠?說說看。”
村支書扳著手指頭說:“鹿廠占地無償送你使用三十年,怎麼樣?”
“你們的兩萬畝草,種的什麼?”
“主要是紫花苜蓿。”
“優質牧草,不錯。看來飼料來源不成問題。群眾的養殖熱情高不高?”
村支書笑,說我的這些牧草可不是給鹿預備的,那是小尾寒羊的食物。鹿嘛,到時候就吃野生的草葉樹葉。鹿的啃噬量小,完全可以野外放牧。需要草料儲備的話,那野生苜蓿就足夠了。你等著看吧,草原的山嶺溝穀間到時候會到處是野生紫花苜蓿。隨之介紹了自己公司加農戶管理模式的設想,和村裏一部分群眾熱情高昂,一部分等待觀望的現狀。說:“如果把曼陀北村未來養殖業比作一條龍,您的公司就是龍頭。龍頭動起來,還愁整條龍不動?”
方總哈哈大笑。
最終拍板,卻是因為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