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住煙狠狠吸一口,沒好氣地說:“事兒是我引起的,我能不急麼?”
他裝模作樣:“咋的?你也跟著挨查了?那我可得找紀委去,他們冤枉林老弟,我一萬個不答應!”
我冷笑:“要是隻來查我,我就不急了。”
“這我就整不明白了,你親口對我說過,包括你在內的鎮幹部們,對劉遜都有看法,有意見。這關頭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算給了劉遜老大麵子。要是你一反嘴,他姓劉的就一千張嘴也說不清。那樣的話,不光報了他對你逼付飯費和借下暴雨之機停職的仇,也為鎮裏遭他排擠的其他幹部們出了口惡氣。”
我斜他一眼,說損德的事兒我不幹。我林青田怎麼著也是個國家幹部,這點兒素質還是有。跟劉書記不太對付那是真,自打他來,別扭我好幾回了。差點兒攆回家去抱孩子。可那都是咱犯到那兒,人家逮住了,並不是看咱眼眶子發青,給小鞋兒穿。哪能拿沒影兒的事去糟蹋人家!
老滑頭摸出話風,立馬轉了向,一伸大拇指:“林老弟,夠仗義!真君子!”說他剛才是在試探我。他跟劉書記沒冤沒仇的,落什麼井,下什麼石?這麼點兒破事,叫我也不要大驚小怪。別說劉書記沒有,就是吃了喝了,又咋樣?現在當官兒的,哪個不吃不喝?誰還拿這當回事兒?在老百姓眼裏這都不是腐敗了。
我說這次不同,自上而下正搞“三個代表”,這當口把事兒捅出來,跟拿真刀子捅人沒啥兩樣。暗箭傷人哪!
他打起哈哈來,連著幾個誤會,把事兒推個一幹二淨,說啥劉書記被告啦被查啦的,之前他壓根兒不知道。
這老家夥,拿他咋著呢?隻好就收了場。等於他也沒贏,我也沒贏。
跟著我就去了劉書記辦公室,把剛才的事兒說給了他。我是又悔又憂又恨,悔在自己豬腦子惹出來的事兒,牽連了他。憂呢,怕是這節骨眼兒上有人作假證陷害他。恨自己當初輕信了陸顯堂。劉書記倒輕鬆,笑著,讓我相信組織,說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說他可沒輕信,當時回來就把事情來龍去脈向鎮黨委做了彙報。現有黨委會議記錄作證。鎮紀委隨後還形成書麵材料,上報給了旗紀委備案。
我納悶,那旗紀委還派人來查個啥勁兒!
他說這是對的,隻要是有人舉報,紀檢部門就不會光聽鎮黨委一麵之詞。我呼地站起,就要去找旗紀委,跟他們說清事情真相,被他製止,他說你是當事人,紀委會找你的,隻要你到時如實彙報,就算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然後有些慨歎地說:“老林啊,通過這件事,我倒對你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把我弄得心髒一緊,瞪大兩眼瞅著他。他語調更沉緩了,說他來到鎮裏後,為整頓機關工作作風,大會小會上沒少敲打了我,還下過處罰,我不但沒心生忌恨,串通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趁機顛倒黑白挾私報複,還主動來說明情況,為他懷憂,這就是正義感啊!有正義感的人,小事兒上可能犯糊塗,大是大非問題上,就不會對不起黨和人民,就是可以信賴的好同誌!
我眼淚就出來了,一邊抹,一邊掏起心窩子來:“謝謝劉書記對我的理解!說實話,你調來烏蘭布通後,我林青田有意無意地沒少給你添了亂。其實包括我在內的許多鎮村幹部,明知道你是心裏裝著老百姓的好幹部,一心想的就是把咱烏蘭布通的事情辦好……可你在把烏蘭布通變好的同時,觸及了我們的一些利益……”
劉書記來了興致:“噢?說說看,都是哪些方麵?”
我試探地瞄著他:“那我可就竹筒倒豆子,直通了?”
“假話我不愛聽。”
我就說起來,你起用年輕幹部,上點兒歲數的就有意見;你禁止鎮村幹部公款吃喝,限製幹部喝酒,就讓我們這些用公家酒泡慣了的人受不了;你主張大搞生態建設,讓過慣了一張報紙看半天日子的幹部們去東跑西顛,操心受累,這些人就心生怨恨……
劉書記點頭,說還真頭一次有人給他擺這些:“老林,你說得有道理,但這是沒法兒的事。咱們想把烏蘭布通的事情辦好,為群眾真心實意辦好事兒,就必得犧牲點兒少數人利益。相信絕大多數鎮村幹部是會想明白的。”
“應該是。我林青田就是個活例子嘛。”
他又誇獎起我來,懇切地說:“難得你能想到這層啊!”
我倒不好意思了,一轉又回到照片的事兒,說要是這對他沒啥負麵影響,我心裏好受點兒。他歎口氣:“不會一點兒沒有,畢竟我在場時發生的事情。作為鎮黨委書記,對發生這樣事情負有領導責任。”他寬慰我說,“別放心上,你已真心認識了錯誤,行了,就讓我們都引以為戒吧!”
這一片話,聽得我真是又感激又感動。
唉!
要說劉書記真行,總歸是挨查了,可他啥事兒沒有,照樣該咋著咋著。親自帶鎮裏技術員,來給曼陀北村退耕還林還草規劃地塊兒不說,嘿,來當起咱村的村民了,說的是,當一天曼陀北村村民。對,就是這麼說的。
真幹啊,短袖後背心被汗水打個透濕,胳膊曬脫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