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旁曾有過寺宇,在戰亂和匪患中毀盡。
占古巴拉在臥佛腳下打坐到天明,太陽升起的時刻,他朝烏蘭布通王爺府走去。當時,他還不知道,草原上的王爺又被叫做劄薩克。不知道他將要見到的,是漠北草原曆史上最後一位劄薩克。
“法師從哪裏來?”
“離佛祖最近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
“有我的地方。”
“為什麼要來草原?”
“因為需要和召喚。”
烏蘭布通王哈哈大笑,應允了修建昭慈寺的請求。王爺對占古巴拉說:“願你的火種能穿透千古,使草原和人心的光芒在天地間交相輝映。”
後來,占古巴拉無數次為自己的幸運熱淚盈眶。他遇到了漠北大地上最開明仁德的一位劄薩克,一個將被草原上清新的風不絕吹送的傑出生命。所以當另一種命運降落頭頂,要他帶著郡王的掌上明珠偷偷遠去異方,他幾乎被矛盾和痛苦粉碎。
是在占古巴拉二十八歲那年的和布特昭廟會上,從前來為老榆樹敬香禳災的牧民們口中,他得知老榆樹身臨劫難的消息。那時,他在曼陀山上已迎送了八度春秋。和布特昭是曼陀山昭慈寺的又一個名字,蒙古語中,臥佛叫做“和布特”。
那天,他剛剛遠遊歸來。
烏蘭布通王唯一的女兒染疾,四處求藥,八方問卜,無效。忽聞草原之南高勒川有大仙兒香牌賀氏,知過去未來之事,曉天下陰陽之理。福晉柔坤熏沐齋戒,親自前往拜求。仙姑賜言,說是王爺府門前西南行一千九百九十八步,有千年樹精作祟,除之格格病疾自愈。三月十五和布特昭廟會之日晚月出東方,為吉日吉時。
不用去步量,那自然是老榆樹,烏蘭布通草原上唯一的存在。
當時已是夕陽斜照。占古巴拉幾乎未加思索,立刻飛步下山。
趕到時,工匠們的巨齒長鋸已貼在了老榆樹的軀幹上。
他押上自己的性命,救下老樹。允諾三天之內使格格的病見好轉,半月之期徹底痊愈。否則長鋸的巨齒將先對準他的脖子。這還是烏蘭布通王特別的赦許,依福晉是不行的,因為錯過了仙姑擇定的時辰,很可能會誤掉格格美麗而年輕的生命。發生作用的是占古巴拉名揚草原的神奇醫術,烏蘭布通王把珍貴的信任賜贈與他。
阿蘭美尼不過偶感時疫,得了腮腺炎,這對占古巴拉簡直構不成考驗,第三天上,高高腫起的臉腮便恢複如初。就算不是不重閨闈之禁的蒙古族,這樣的病,病人的臉也無法回避醫者。於是,尊貴的格格舊患痊愈的同時,又染新疾,這下是真的頑症:
相思病。
占古巴拉深入了她的心靈。
愛情的發生並不是無緣無故的,阿蘭美尼的身上流著一半浸潤著漢文化的血液,與占古巴拉的生命氣息親切呼應。年輕的僧人雖是用了一個藏族名字,卻是地地道道的漢族血統。命運使他在幼年隨父母由京華流放嶺南瘴癘之地,最終成為一位西藏來的高僧的得意弟子。
這才是唯有占古巴拉才能醫治的疾患。
明白真實後,塞漠大地至尊的王者也唯有長歎息兮。王爺和福晉狠下心來,逼迫可憐的僧人再次簽下生死合同。這回寬限到一百天,百日之內不是格格獲生,便是他得死。
神醫離去的腳步分外沉重,他更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神聖的老樹啊,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在老榆樹下,年輕僧人停住腳步。
02
那晚的月光是泉水,叮叮咚咚地流。心病沉沉的格格宛若仙子,采著宇宙之樂的節拍,情不自禁地步出高牆深院,朝老榆樹走去。
這又是誰降下的神諭?讓她朝向有他的地方。
占古巴拉哥哥,是你麼?
你是在這裏等我麼?
占古巴拉哥哥,你已救過我的命,求你再救我一次吧!
是的,並非誇張,事情確實嚴峻,他麵對的是一條性命的生與死。
佛祖啊!